虞琅刚安抚完两位老人家,循着陆星舟的剑气兴冲冲地来到洞府门口,也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一幕。
高大俊朗的剑修青年握着降妖除魔的上古名剑,他早已破境化神,不过?指尖一抬,自有浩然剑气将洞府外的灵田扫出一个大坑。
然后他面色冷峻地将一捧捧红、粉、蓝、黄的玫瑰花扔到洞中。
说不上更像是星舟葬花还是玫瑰花的葬礼。
虞琅:“…?”
陆星舟倒是很坦荡,淡淡一笑,抬手对着凑近的虞琅比了?比个子,确认从前只到他嘴角的少女已经长到了他的鼻尖,才垂眼温声道:“我不喜欢别人送师妹礼物。”
陆星舟从未摘掉过?他那副光风霁月的体面,只偶尔在话里话外泄露出他并非那么表里如一。
而虞琅颇有些头痛地看了?陆星舟一眼,又?将花都抱在怀里,一股脑塞到乾坤袋中,顺便将门口其余礼物也分?成几个乾坤袋装好,道:“我也不喜欢,但也不能糟蹋了?别人的心意,我退回去吧。”
她在各峰已经有了?些好友,只得拜托朋友们一一退回去。
陆星舟心中不满这些不自量力的修士分?走了虞琅太多心思,面上倒也不显,只帮虞琅一件一件装好,不着痕迹地藏起邱之纬的剑匣,最后才自袖中取出绘制云纹的漆木盒,递给虞琅,才温和一笑,道:“我的礼物,师妹收不收?”
陆星舟弯唇看向虞琅,少女也盯着他手心的盒子。
万仞剑正和翡景剑贴贴,百忙之中出声道:“主人不必担心哦,虞小友这样的女郎收不收礼物,不在礼物为何,关键是送的人是谁。”
剑灵甚至还娇羞了?起来:“我们翡景也是,因?为喜欢我,只收我的灵髓诶嘿嘿……翡景你打我做什么呜呜呜!”
然后陆星舟心里咯噔一下。
因?为虞琅她没收。
虞琅将乾坤袋都收回广袖,才向他睇去一眼,叹息道:“小师兄,这木盒取材自圣阶灵木,锁扣用的是圣阶灵石,若我没感应错,里面还有上品水灵髓和木灵髓。我丹丸卖的不错,小师兄不必变着法子接济我了?。”
陆星舟稍松一口气,又?不太在乎道:“不过?是个盒子罢了,只为镇着里面的东西,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虞琅从来推拒不过?陆星舟,也觉得?师兄妹不必太客气,也就接过?。
木盒触手生温,不知道是被陆星舟握得久了?还是灵木本身的温度,她虽有些不好意思,但真正拿到手上还是觉得?这盒子玲珑可爱,令人爱不释手。
而万仞剑又?开始以过来人的身份发言:“当然会喜欢,而且喜欢的不是礼物,而是送礼的郎君,像我们翡景……啊你别打了?给我留点面子!”
陆星舟心里又?咯噔一下。
因?为虞琅的表情并不好看。
虞琅将盒子举到眼前,盯着里面晶莹剔透的果子,薄薄一层翡翠色的绿皮里面是丝丝缕缕的粉红色果瓤,像是水晶汤包一般玲珑可爱,是偏酸口的羽花果。
羽花果摘下后一盏茶便枯萎,陆星舟便真用灵木、灵石和灵髓镇住果子的灵力,才给她存住鲜润,带回了?伏星仙宗。
实在是很重的心意。
虞琅莫可置信地抬头,又?看了?看羽花果,才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道:“谢谢小师兄,我很喜欢。”
陆星舟满意了,拍了?拍她的头,道:“喜欢就好。”
虞琅捻起一颗放进嘴里,清爽恰当的酸味在口腔中炸裂开,她舒服地挑挑眉,才举到陆星舟鼻子下面:“一起吃呀。”
少女眼神灼灼地看过?来,陆星舟自然不会拒绝,取了?少女指尖无意间拂过?的一颗吃下。
陆星舟出去做了?许久任务,虞琅攒了?一肚子话要跟他讲,等不及吃完这盒价值连城的果子,便匆匆倒退着走,望着陆星舟道:“小师兄,咱们去海边吧。”
万仞剑直接因?为这直接而浪漫的提议,名剑脸红。
陆星舟也凑近与她并肩,因?她眼中不自知的亲昵而喜上眉梢,道:“好。”
只见虞琅握上翡景剑,凌空挥舞两下!
刹那,崭新的剑意与她随手一舞间奔涌而出,却因四周灵树遍布,到底没敢用出十成功法。
她非常炫耀道:“去海边,给你看看我新学的剑招!”
陆星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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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给两人的时间倒也不多,虞琅即将元婴,认认真真准备破境的同时一遍遍淬炼剑意,陆星舟也耐心地指点了她两句,虞琅便匆匆御剑去抱朴学堂上课了。
虞琅顺便将收到的礼物,拜托给各峰的好友退回或拿去公用,又?将陆星舟带回的灵石灯、灵株穗等送给朋友们。
虞虹岚和云真收到时,不免有些惊讶。
在她们心中天玑峰陆星舟,一方面是温润如玉,另一方面又有些冷淡疏远,没想到这样一位剑修,为了心上女郎,可以温柔周全到这个地步。
两人看着一无所觉的虞琅,对视偷笑,却不点破。
而虞琅被抱朴山长任命为教谕,跟其余几名修士一起轮值担任讨论课的教谕。
虞琅一开始是抗拒的,总觉得?自己资质不够,没有太多心得?可以分?享。
在第一节课,她就遇到了要搞特殊不肯站着上课的方清菡,和头铁叫嚣的冷繁等人。
虞琅当场发挥教谕职责,维护课堂秩序,将这些人请出课堂并将他们的日常分?数扣光,直接令他们必须重修这门课。
并在他们不服气时,摆出抱朴守则,温柔地劝告他们,再捣乱,就要一直重修。
看着理亏又气结、看不惯她但打不过?她的方清菡、冷繁等人,虞琅她快乐了?。
当教谕真快乐。
今天的虞琅,依然神清气爽,来到课上准备探讨。
她惯例拿出玉简点名,在缺席的邱之纬名字后做好标记,并未多想,照例上课。
邱之纬不是故意缺勤。
他此时正被人堵在玉清峰洞府前。
有白衣玉冠剑修,不请自来。
浓蓝灵力聚集成不可思议的厚度,似盛夏的浓云滚滚,带着难以参破的灵压笔直迫降在邱之纬身上。
饶是邱之纬早已步入金丹期,依旧被这样的灵压碾地喘不过?气,遑论举剑反击。
便是他识海中那身着缥缈青云衣的道人,也难得抬起眼,温柔而淡漠道:“不到一月,陆星舟已不止化神。邱之纬,你还需更努力些。”
道人腰间玉印无风自动,露出模糊的字符,他冷酷无情道:“那些修士,当杀则杀,不要再顾念小仁义?。”
邱之纬咬住牙关,想要忽略这些蛊惑人心的话——
吸他人金丹元婴的确能加速突破,但他道心始终过?不去这一关。
他之仙途,为何要被人摆布?
念及此,邱之纬多了?一分?志气,任灵压扯破月白法袍,也要提剑一战!
然,下一秒凌冽虹光自乌云盖顶般的灵蕴中直直斩落,剑光锋锐如银河倒挂九泉,狂风骤起,携泯灭之势横扫而来。
在灵株破碎、溪水喷溅、碎石飞斜声中,邱之纬剑还未出先被逼回剑鞘,将出未出的剑气化为经脉中逆行的灵力,让邱之纬喉头一阵血气翻涌。
剑修无法战。
奇耻大辱。
邱之纬愤怒不甘地看向陆星舟,却见对方眉目舒朗,笑容依旧。
甚至,万仞剑都未曾出鞘。
这人摆出清朗温雅姿态,却在下一刻,居高临下地将一精致剑匣,不留情面地仍在他面前。
陆星舟翻转手腕,剑鞘扣在腰间,谦和道:“邱师弟,领教了?,改日再约战。”
三?言两语,将这场单方面的吊打定性为切磋。
倒不是怕事,只是懒得?花更多时间在应付后事上。
邱之纬强压下翻涌的血气,泛起眼皮,他自有傲气,不屑走下这个台阶,以剑撑地,哆哆嗦嗦站起来,震声道:“陆小师兄不如直说吧,你就是不让我靠近虞师妹,甚至连我的剑匣都容不下!”
陆星舟依旧笑得?毫无挑剔,却冷着声音道:“邱师弟是聪明人,聪明人该识时务。”
语毕转身要走,身后却又冲出邱之纬嘶哑的低怒:“陆小师兄,你不累吗?你就是仗着阿琅性子好,在她面前也装模作样!”
陆星舟顿住脚步,终冷笑一声,不屑,或是无法分?辨。
邱之纬像是想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忽然大笑几声,刹那脸色一变,星目闪闪,对着陆星舟的背影大声道:“你在消耗阿琅的善良!你在骗她!你虚伪至极,以为她真的会喜欢你吗?”
陆星舟缓缓侧过头,墨发后露出紧绷的下颌线。
他幽黑的眸子里分?明在酝酿风暴,广袖埋住了指节泛白的拳头,便是这样在失控的边缘,他面色那总是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渐渐坚硬,却迟迟不肯卸下。
仿佛这是他抓住不放的遮羞布,是掩盖他内心动荡的最后体面。
修为深不可测的修士难掩怒意。
他皱眉,舒朗的祥云也皱起,他抿唇,四下灵株尽数匍匐,他身未动,浑身剑气已经开始吟啸。
邱之纬受不住,又?是一下半跪在地。
万仞剑身不由己地嗡鸣,剑灵慌乱劝道:“主人,不要信邱之纬的话,虞小友属意你,你知道的!还有、还有今夜就是望日,此时不宜宣泄灵压啊主人!”
陆星舟阖上眼,褪去温润神态的面孔像是个失去表情和生命的玉人。
他睁开眼时,云舒卷,灵株抬头,剑气收。
他对邱之纬冷声道:“与你无关。”
旋即,御剑向天玑峰行。
抱朴学堂众人只是见到玉清峰有气象变化,想来是有哪位师兄、师姐要破境,纷纷议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