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秦王杨俊终于拖着病躯回到了京城,然后一刻也不敢怠慢,当即赶至仁寿宫,接受父亲训话。
杨坚将书房偏殿侍候的宫人都遣了出去,现下正异常严肃地端坐在主位上,杨俊病病殃殃地跪在殿中,目光里泛着飘忽不定的惊瑟,与他同跪的还有四弟杨秀,不过杨秀的神情倒是镇定许多。
杨坚看到杨俊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竟也没有关心,而是急吼吼地朝他嚷了一句:“朕不是早就让你回来了吗,你怎么才回来?”
杨俊吓得一个激灵,面色惨白不见血色,唯唯诺诺地说:“回陛下,儿子染了重疾,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
杨坚憋着气又瞪了杨俊一眼,只觉得他疾病缠身的模样格外惹人厌烦,但一时间也说不出其他,于是将矛头转向精神饱满的杨秀:“老四,你在蜀地那些肆意妄为、荒唐粗鲁的行径,朕之前已经训斥过了,不想再多加赘言。这次叫你来,就是希望你能交代清楚向史万岁索贿之事!”
“哼!”杨秀昂首挺胸,摆出一副不服气的姿态,高声反驳道:“陛下只知我向史万岁索贿,可知史万岁收受贿赂故意放跑叛贼爨翫之事?”
“你还狡辩!”杨坚见儿子不知悔改,越发怒其不争,当即狠狠砸了一下桌案,咬牙切齿地训责道:“今年年初南宁州羌人叛乱,若没有史万岁转战千余里、破西南羌三十余部,爨翫怎会甘心请降?你索要贿赂不成,竟然还诬陷功臣!”
杨秀却是依然无所畏惧,不惜振振有词地直起冲突:“陛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史万岁已经降服了爨翫,为何不带他入朝?分明是收了其贿赂,有意放他一命!我也是知道了个中真相,才在史万岁途径益州时,勒令他交出贿金,我问心无愧!”
杨坚气得直哆嗦,但并不想在儿子面前失了分寸,只得压制住情绪,低沉地说:“此事史万岁已经向朕解释过了,他怕羌人再生变故,遂留下爨翫性命加以镇抚,而且他收到朕的诏书时,已经撤军至泸水,不便再返回押爨翫入朝。你说史万岁受贿,那所得金宝现在在何处?”
杨秀只觉得父亲老迈啰嗦,忍不住斜眼瞟向别处,轻佻地回了一句:“史万岁知道我要向他索要贿金,就将所有金宝都沉入江底了,我现在确实没证据,陛下不信就算了!”
杨坚被儿子激怒,执起面前的水杯,猛地往他身上扔去:“你这是什么态度,是儿臣该有的样子吗?”
杨秀下意识闪身一躲,整个人毫发无损,明面上收敛了神色,心中却继续暗暗较劲,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倒是一直默默跪在旁边的杨俊见到瓷杯砸烂,吓得连连哆嗦,不停叩首直呼:“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四弟,你快向陛下认错吧……”
杨秀听罢,不卑不亢地直视着父亲,字字珠玑道:“陛下不相信我没有关系,但以我对爨翫的了解,他绝不会诚心归附,如此两面三刀的人,日后势必再次叛变,到时候陛下就知道史万岁遗留了多大的祸患!”
杨坚狠狠吸了一口气,蜡黄的脸上霎时间无比惨白,阴鸷地吐出一句:“杨秀,你是不是有意跟你二哥做对?晋王虚怀敬重史万岁,刚向朕要了他去督管王府军务,你就在这说他的是非!”
皇帝此言刺中了杨秀难以言喻的逆鳞,激得他勃然而起,失控一般瞪眼大吼:“若不是陛下先提到史万岁,我有主动说起此事吗?我哪敢跟二哥做对啊,他从小到大最能讨帝后欢心,而我就是你们心中的逆子,无论做什么都是错!”
“反了,反了你了……”杨坚气得双目暴红,但杨秀所言却也不假,遂一时无话应对。见到儿子一副得志之态,一股翻腾怒火顿时涌上胸口,他不由剧烈地咳嗽起来,直指着面前的不孝子,嘶吼道:“逆子,你就是逆子,你给我滚,滚出去!”
杨秀听到皇帝赶自己走,脸上竟飘出一丝喜色,全然不顾父亲身体状况,大步流星地拂袖而去。
此时,杨俊早已吓得屁滚尿流,他想上前侍候父亲,却又不敢站起来,只得颤颤巍巍地劝慰道:“陛下,你怎么样了?你不要生气了,四弟只是一时不懂事,你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杨坚急火攻心,只觉得杨俊的安慰皆是言不由衷,不禁更加躁狂,于是一股脑儿地把怨气都撒到杨俊身上,声嘶力竭地暴喊道:“够了!他不懂事,你也没比他强到哪去,你在并州穷奢极欲、耗资巨大,甚至不惜出钱求息,令部下和百姓叫苦连天,你知不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