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刚刚破晓,独孤皇后悠然转醒,见身旁空无一人,她也没有多想,只是在梳妆时,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陛下昨夜没有回来吗?”
秦尚宫一边帮皇后绾发,一边淡然地回道:“可能是宿在书房,今早直接上朝了。”
独孤皇后微微点了下头,没有再多说,转而仔细打量起铜镜中的容颜。
这时,一个宫女形色慌张地走了进来,她匆忙行过一礼后,附在皇后耳边嘀咕了几句。
独孤皇后听罢,勃然大怒,眼中蹿起一股仿佛能摧毁世间万物的熊熊烈火。浑然不察的秦尚宫还在专注地为皇后整理着发间的玉钗,暴躁的皇后却是一把将那发饰扯下,狠狠地掷到地上,只听“噼啪”一声,那根钗子便碎成了几节。
秦尚宫许久未见皇后生这么大的气,焦急地问了句:“皇后,发生什么了?”
独孤皇后并没有回答,而是颤抖着站了起来,她怒目圆瞪、咬牙切齿,脸上的风韵荡然无存,下一刻猛地瞪向秦媱,杀气腾腾地喝道:“去找两个太监,拿着木杖,跟我走!”
秦尚宫不敢多问,只好遵从皇后吩咐,迅速集结好几个人。独孤皇后一路乘着步辇,大吼了几次“快一点,再快一点”,就这样带着一行人杀到了皇帝昨夜留宿的阁楼。
现下,正有几名宫女在此处打扫,突然见到皇后驾临,大家皆是诚惶诚恐,默默跪倒一片。
独孤皇后站到众人面前,冰冷无情地问道:“谁是阿宝?”
这几人已然知道昨晚的事情,面对气势汹汹的皇后,纷纷不敢作声,唯有一名年长的宫女淡定地回了一句:“阿宝在后院呢!”
随即,独孤皇后拂袖向外一指,厉声道:“你们全都出去!”语毕,她又带着自己人雷厉风行地冲往后院。
刚进了院子,便看见不远处的墙边,一个宫女正背着自己在洗衣服,独孤皇后当即凌厉质问:“你就是阿宝?”
尉迟氏闻声转过身,她认出来人是皇后,吓得魂飞魄散,立刻跪地磕头:“奴婢阿宝,叩见皇后!”
“呵——”独孤皇后冷笑一声,愤怒地扫视着面前如蝼蚁一般的女子,趾高气昂道:“陛下昨晚可是临幸了你?”
世人皆知,当今圣上向来只宠幸皇后一人,宫中早有皇后善妒的传言。尉迟氏想到这里,更加惶恐不安,痛哭流涕地辩解道:“不是皇后想得那样,陛下只是喝醉了,求皇后饶奴婢一命吧!”
独孤皇后走上前,躬着身子勾起尉迟氏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赫然间,一张年轻娇柔的面孔映入眼帘,尤其她噙着泪水的样子,更加是楚楚可怜。皇后见状,越发气得牙根痒痒,恶狠狠地说:“陛下与我成婚四十载,恩隆好合,旁无姬侍,始终不渝!若不是你主动勾引陛下,他怎么会临幸你?”说罢,她又使劲儿甩开尉迟氏的脸,将其生生推倒。
尉迟氏狼狈地瘫坐在地上,整个人颤抖不止,脸上布满了恐惧。紧接着,只听皇后一声嘶吼:“给我打,狠狠地打,看这贱婢以后还敢不敢动歪脑筋!”几名内侍随即领命,一人按住尉迟氏的身体,其他人高举木杖,“噼里啪啦”地落在这年轻宫女的身上。
尉迟氏疼得五官扭曲成一团,呼天抢地地惨叫道:“奴婢没有勾引陛下……没有,真的没有,皇后饶命啊,饶命啊……”
独孤皇后却是对此置之不理,她的心屏蔽了那些求饶,沉浸在遭受背叛的怒火中,怎样都无法化解恨意。
时间在一刻一刻地流逝,尉迟氏惨烈的喊叫声越来越微弱,秦尚宫忍不住上前一步,轻声提醒道:“皇后,差不多了,闹出人命就不好了……”
听了这话,独孤皇后猛一扭头,犀利地瞪向秦尚宫,秦媱见状也只得沉默。恰在此时,一名太监突然禀报道:“皇后,这婢子……好……好像没气了……”
独孤皇后愣了一下,但丝毫没有慌张,随即上前查验,只见尉迟氏下半身血肉模糊,确实没有了呼吸。她微微眯眼,抬头仰望着天空,冷冷地说:“这是她应得的下场,看谁以后还敢勾引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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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正午,仁寿宫上方无端涌来一片乌云,前一刻还艳阳高照的天空瞬间变了色。宿醉的皇帝终于熬过了早朝,待下官离开后,和杨素、高颎一起迈出了朝堂。
这时,一名神色紧张的小太监迎面赶来,贴在皇帝耳畔禀告了几句。杨坚登时脸色大变,之后一句话也没有说,愤愤地夺路离开。
高颎见状,立刻转身向小太监询问:“发生什么了?”对方却是面露为难,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高颎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去追赶皇帝,一旁的杨素则转了转眼珠,显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但也紧随其后而去。
杨坚一路疾行至猎苑,不管身后二人怎样呼唤,都是置若罔闻,而后他又骑上一匹骏马,往后山跑去,高颎和杨素也纷纷上马,紧追绝尘而去的天子。
杨坚觉得胸口堵闷难以呼吸,如疾风一样驭马狂奔,一心只想要远离喧嚣,摆脱牢笼般的无形枷锁,就这样恣意跑出了二十余里,才因体力不支渐渐放慢速度。
高颎和杨素也终于追赶上来,二人急转马头将杨坚拦下,杨素更是矫健地跨跃下马,腾身扣住皇帝的缰绳。
紧接着,高颎也跟着翻下马背,忧心忡忡地靠近皇帝,苦苦询问道:“陛下,究竟发生什么了,说出来让臣等帮你参谋一下,总能解决的!”
杨素早已猜到七八,却依然摆出急切的神情,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高仆射说得对啊!”
杨坚一声不吭,只是沉沉叹息,然后有气无力地翻身下马,走到旁边的一棵树前。他心中充满了悲愤又夹杂着无奈,狠狠地捶着树干,慨叹道:“朕贵为天子,奈何却不得自由啊!”
皇帝近年来越发傲睨得志,很少显露出如此苦大仇深的模样。高颎见状,察觉到事态严重,小心地走到其身边,语重心长地安抚道:“陛下,无论发生什么,臣都会陪你共同度过……”
杨坚听罢,却是更加沮丧,他刻意压低声音,缓缓吐露道:“朕昨晚喝醉了,稀里糊涂地临幸了一个宫女,朕都不记得是怎么回事了……没想到被皇后知道了,她就把那宫女打死了!这……朕是皇帝,连这点自由都没有吗?朕的面子往哪搁啊……”
高颎心中哗然,不由暗暗倒吸了一口冷气,犹豫片刻后,才轻描淡写地说:“皇后只是一个妇人,陛下贵为天子,当以江山社稷为重,何必跟她计较呢?”
听了这话,杨坚转过头,僵硬地直起身子,一时间与高颎四目相对,皇帝的眼中尽是一言难尽的情绪,君臣二人皆默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