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劢回以微笑,然后趁晋王和长孙晟吃喝之时,窃窃跟婢女耳语了几句。
之后,三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直到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抱着琵琶走了进来。杨广坐在正中,径直与其四目相对,未等她行礼问安,立刻瞟向高劢,疑惑地询问:“这是?”
高劢以为晋王对少女颇有兴趣,急忙热情介绍道:“这是小女,名瑾瑶。她自幼随名师苦练琵琶,我寻思让她来弹奏一曲,为席间增添些韵味。”说罢,立即向女儿使了个眼色。
高瑾瑶整个人稍显拘谨,得到父亲指示后,识礼得体却又很小心翼翼地问安道:“晋王殿下好,长孙将军好……”
长孙晟不想打扰高劢和晋王套近乎,所以方才一直在自顾自地吃喝,直到听见自己的名号,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来。但是看到少女容颜的那一刹那,他瞬间就呆愣住了,手中的果脯也掉到了地上。
那楚楚动人的明眸和柔柔的笑靥像极了梦中的她,长孙晟深深吸了口气,难以置信地揉着眼睛,再仔细打量时,才觉得面前的少女和那人的气质却是完全不同,没有那种咄咄逼人和热烈刚毅,反倒透着一股谨慎守礼、温柔贤惠的劲儿。
下一刻,杨广平淡的声音打断了长孙晟的思绪:“既然娘子已经来了,那就依高大人的安排弹一曲吧,辛苦娘子了。”
高瑾瑶闻言,又施施然地行了一礼,然后怀抱着琵琶,落座于明亮的大厅中央。少女的笑靥如明灯般,点亮了她姣美的容颜,她微微颔首、娴熟拨弄琴弦的画面,更是优雅得如沐春风。
可惜,杨广并没有被这琵琶曲打动,只是一派淡然地吃着茶点,时而还百无聊赖地搅搅茶汤。高劢见状,神色格外紧张,他全程盯着晋王的反应,一刻也不敢松懈。
唯有长孙晟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少女,完全沉浸在悠扬而又灵动的乐曲中,他尘封已久的心剧烈地震颤着,悠悠往事,点点滴滴地涌上心头……
一曲终了,高劢的脸色明显僵硬了几分,但仍是衔着笑意,殷勤地向晋王询问:“殿下觉得小女弹得如何?”
杨广放下茶碗,轻描淡写地回答:“清扬婉约,如空谷流水。”
长孙晟全然顾不得旁边两人,未等高劢应声,便直接与高瑾瑶对话道:“小娘子,你的琵琶只有四根弦?”
这个问题激起了高瑾瑶的兴致,令其对长孙晟另眼相看,她微瞪着澄澈的眸子,笑盈盈地回答道:“是啊,虽然多数人都弹五弦琵琶,但是四弦亦能弹奏。”
这话如利刃一般,直直刺入长孙晟的心窝。多年前的大漠风沙中,她的琵琶断了一弦,她孤傲地抱着心爱的琵琶,冷冷地说过同样一句话——四弦亦能弹奏。想到此处,长孙晟越发心痛,却努力佯装着镇定和淡然,没有人看得到他心口涌出的鲜血。
高劢只觉得长孙晟有些呆滞,料想其可能是没有见过四弦琵琶,但同时又觉得他过于喧宾夺主,急忙将话头转回到女儿身上,笑意满面地对晋王道:“既然殿下喜欢,可以让小女常去府上弹奏,若她有幸能留在殿下身边,那便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此话一出,大厅中的气氛顿时凝结,大家都心知肚明,高劢是想让自己女儿给晋王作妾。
长孙晟皱着眉头,凝望着高瑾瑶,面上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但也不便多言。杨广却是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温和地婉拒道:“小娘子的琵琶确实弹得很好,不过我平时公务繁忙,基本没有时间听曲,只能浪费高大人的苦心了!”说罢,见高劢颇为失望,还想再荐,他赶忙站起身来,找借口告辞:“说到公务,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情要处理,就先告退了。”
高劢闻言,立刻起身上前,强烈地挽留:“殿下,用完午饭再走嘛!”
“不行不行,不能耽搁正事。”杨广执意离去,最后不容置疑地道了句:“我们还是下次再聚吧!”
长孙晟见状,也不想多留,主动附和道:“对啊,殿下说得对,我也该回去处理公务了!”高劢万般无奈,连长孙将军也要走,就更没有借口挽留晋王了,只得失落又彬彬有礼地相送。
长孙晟走到厅门口时,忽然驻足回首,依依不舍地望了高瑾瑶几眼。高瑾瑶感受到那目光灼热的温度,不由双颊绯红,急忙低头回避。
高劢对这一切毫无察觉,他只顾紧紧跟在晋王身边,直到将二人送走后,才终于如释重负,然而其眉眼间却不见一丝笑意。
此时,高瑾瑶已候在内院门口,待父亲回来后,便立刻迎了上去。高劢深切地注视着女儿,沉沉呼了一口气后,惆怅地说:“瑾瑶啊,我在京城不能久待,恐怕过一阵又要赴任地方,我只剩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只要你有了好依靠,为父也就放心了!”
“阿爷的心意,我都明白……”高瑾瑶乖巧温顺地应了一句,“只是,只是晋王他……”她觉得不妥,又不知该怎么说,只得欲言又止。
高劢明白女儿的担忧,强硬地拉过她的手,郑重地拍了拍:“瑾瑶,我们高家好歹也是皇族出身,配晋王没有什么不妥,你只管相信为父,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就好!”
高瑾瑶听罢,眸光中的犹疑逐渐消失,她微垂着眼帘,羞涩而又恭谨地回道:“是,一切都听阿爷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