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姮表情冷淡,立在?石梯上不往前走。
经过姬窈一事,姬芙对陆韶大为改观,眼下看他哪哪儿都?顺眼,拉着姬姮朝他走近道,“陆总督今儿不忙活了?”
他算是宫里最勤快的太监了,和禁军一起当值,各宫他都?巡视,鲜少见他离开后廷。
陆韶浅笑,“近年关了,前朝暂时清闲,这后宫也就没多少事儿,臣让禁军都?统顶值,过来瞧瞧两位殿下。”
他没穿太监服,换的一身鸦青色鼠灰袄,手?里捧着紫铜鎏金浮雕手?炉,递到?姬姮跟前道,“殿下这两日病里,受不得冻,揣着手?炉要好些。”
姬姮瞥过他,没接手?炉。
姬芙看出他们?闹别扭,但琢磨着两人到?这份上了,总归是要找个台阶下,她接过手?炉,塞到?姬姮手?里,好笑道,“九皇妹就接着也没什么,陆总督待你的心意是好的,你别犯执拗。”
手?炉刚进手?,正好暖到?手?心里,姬姮便没扔开,转身上了马车。
姬芙跟陆韶笑笑,也坐到?马车上。
陆韶随在?马车旁,雪花落在?他肩头?,没一会就白?了,姬芙看着有些不忍,叫他道,“陆总督上车吧,进京里有一段距离,这么走着累的慌。”
陆韶看向姬姮,她垂着眼,坐在?软垫上像尊玉雕,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他收回目光,弯眉道,“多谢六殿下,只是臣到?底身份在?这儿,断不敢跟两位殿下同?坐。”
他先前还脸皮厚的黏在?姬姮身边,现下却避嫌的紧,也不知这两人又作个什么劲儿,总归是他们?自己的事,姬芙也不好插手?。
陆韶两手?揣袖中,散漫跟姬芙道,“六殿下时常往葫芦巷去,这两日没王欢在?,估计你们?清净些。”
自打韩凝月带着孩子们?搬到?葫芦巷住,王欢隔三差五往那儿跑,起先是给她们?打打杂,前些时候又不知哪儿抽风,要跟孩子们?一起读书,他人高马大的,坐在?一群孩子中也不怕那些孩子笑他,厚脸皮的要韩凝月教他写字,一逮着人能缠半天,也不怕姑娘烦。
姬芙哈了口冷气,抱过紫金手?炉放手?上,撇撇嘴道,“不是本宫说话?难听,那个王监丞着实有些没脸皮,凝月是给孩子们?教书,又不是给他一个人当先生,本宫说了他好几次,他还是嬉皮笑脸追着凝月跑。”
她如今和韩凝月惺惺相?惜,若不是住在?宫里,只怕早跟韩凝月一起呆在?葫芦巷里,一方小宅,一片读书声,有知己做伴,这日子才叫好。
陆韶装样子叹气,“他这人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喜欢韩小姐,藏不住心,总是往韩小姐跟前凑,也不知韩小姐会不会厌烦他。”
就像他对姬姮,明知道姬姮不喜欢他,他还是忍不住想到?她面前,哪怕看看她,都?觉得满足。
“太监还想女?人……”姬芙嫌弃道,说着又想起来他跟姬姮,便抿着嘴没好往下说。
陆韶浑不在?意她的话?,眸子瞧向姬姮,话?是对姬芙说的,“虽然王欢不中用,但有他时不时去葫芦巷,总是安全些,那地儿太偏了,韩小姐孤身带着那么多孩子不安全,照臣说,还得派人过去守着。”
姬芙经他这一提,有些心悸,“这两日凝月总心神不宁,总担心这担心那,本宫以为她忧思过重,现在?陆总督这么一说,还真的不是小事。”
韩凝月是大家出身的闺阁小姐,能一个人呆在?破巷子里,已经是很有勇气,其实换个别的人,只怕早吓到?了。
姬姮紧蹙眉头?,公主府里她现今能用的人,大多都?不能派出府,胡娇和胡灵那头?训练的二?十个人怎么也得到?正月才出师,更不用说还有十个要前往关外?,剩下那十个她也有用,可?替她搜罗监视别人,倒是能挑出几个仆从去守门,但哪有训练有素的门卫强。
她忽然侧脸看陆韶,他低眉顺眼的跟着马车走,身上头?发上沾着雪,连睫毛都?没幸免,瞧姿态谦卑,看起来还如以前。
她勾了勾唇。
陆韶感受着她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扫视,压住想笑的嘴角没表露。
马车行到?朱雀街,姬芙和姬姮分道扬镳了,陆韶再随着马车到?公主府前。
车门推开,他连忙伸出手?背。
姬姮瞅着那手?,片晌搭着下车。
落地她就收回手?,陆韶站她身旁道,“臣就送殿下到?这儿吧。”
他还记得姬姮说过的,不准他再进公主府。
姬姮抬脚上台阶,走一步,转过脸对他笑了一下。
陆韶咽一下喉咙,迅速把?头?低下,“臣恭送殿下。”
姬姮暂住身,和他道,“你派些人去看守葫芦巷。”
陆韶微俯身,“臣的人都?在?营地,调派不便,不若殿下另派他人。”
姬姮阴森森瞪着他。
他们?又变回到?先前的局面,只要她驱赶他,他就立刻收回所?有热情,即使笑着,也不为她所?用。
姬姮恨毒他的道貌岸然,平日里看他一副没了她就能疯的样子,其实都?是装出来的,诓着她说自己愿做足下犬,可?是这条狗分明时时刻刻想咬她。
她突然扬起手?炉,对着他身上狠狠一砸,手?炉的火星子溅了他一身,有些还烫到?他手?上,他一动不动,腰弯的比任何奴才都?标准。
姬姮飞速进到?公主府,“关门。”
公主府的大门在?他面前合上,他直起身,看着那两扇紧闭的门,目中现出癫魔,他的公主不愿意要他了,哪怕他使出了威胁的招数,她也不再像当初那般屈从,她要他当狗,比她府里的那些小厮都?不如,不能见她,不能拥着她,就连听见声音都?是奢望,她这样混账,却还想差遣他做事,好像就该这样天经地义。
可?他是人啊。
地上的手?炉滚进雪里,他捡起来细心用帕子擦拭干净,凑到?鼻尖轻嗅,似乎还能闻到?她身上的香。
他垂着嘴角,想笑,笑不出来,他又抬头?往墙头?看,那院里的红梅花开的正盛,有数枝探出墙外?,只要伸手?便可?得,他木木的望着它?们?,片晌扬起唇。
即使被她践踏,他也要将她的脚捧在?手?心亲吻,什么阴招都?成,她若是跟他笑,他依然当她的狗,她若是看也不看他,他就想尽一切办法逼她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