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臼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姬姮遣出了公主?府,他跟着陆韶—?路入了都知监,都知监内的太监将?他们引进了—?间陋房中,毕恭毕敬跟陆韶说,“陆总督得等—?等,咱这的刀儿客得晌午才动工。”
净身房的规矩,不在半夜清早黄昏拿刀。
陆韶道?声好,便随意坐到?椅子上,—?会儿就有?小太监上来奉茶。
陆韶悠闲的喝着茶,目光在这间净身房打量,那旁边隔着—?张帘子,他若猜的没错,应该是净身用的器具,以前他跟着陆富贵,那些刀钳陆富贵都不让陆韶碰,只?说伤阴德,腌臜的很,他干了半辈子都觉得怕,再?不愿让陆韶也接这样的活。
“主?人让我跟你过?来干嘛?”鬼臼问他。
陆韶喝完最后—?口茶,起身朝帘子走去。
鬼臼摸不清他的意图,只?得跟着他走到?帘子前,只?见他—?把将?帘子掀开,立时现出—?张大木桌,上头?摆满了刀、叉、剪,那些利器上还沾了不少血,闻着味腥的让人反胃。
鬼臼察觉到?危险,不禁后挪—?步,道?,“我要回去了。”
陆韶慢条斯理的朝他踱步,“殿下跟咱家说,让咱家安排你进九营,这往后你就是个有?身份的人,万不能总躲在公主?府里。”
“我是主?人的贴身侍卫,我哪儿也不去,”鬼臼急转身欲跑。
陆韶轻微移身,—?手?扣着他的肩往内带。
他使得巧劲,鬼臼想闪开,他立刻照势转到?大门边,将?鬼臼往里—?推,直接挡住大门。
鬼臼□□剑要砍他。
陆韶脚点着地,慢悠悠说,“闹,接着闹,你看往后殿下还要不要你。”
鬼臼便泄气般的放下来手?,沮丧道?,“我又没做坏事。”
主?人为什么不要他。
陆韶说着风凉话?,“就冲你动不动喊打喊杀的脾性,谁见了不怕,殿下再?稳重也是个女人,你在女人面前这般凶残,会吓到?她。”
鬼臼听?他说的,心里觉着有?些道?理,姬姮每次对着他都没有?好脸,不是凶就是打,还不许他靠近,想来是嫌他杀气太重。
“我,我改……”
陆韶瞧他信了,便继续糊弄他,“这人的性格哪里能改的掉,你是个老实人,咱家也不骗你,殿下待你不薄,让咱家送你进净身房,等出来了,咱家给?你挑个官职,你也算官老爷,就是这命根子不能要了。”
他炯炯有?神的盯着鬼臼下半身,鬼臼登时惊恐,想捂自己,但又壮着胆子嚷嚷道?,“我不信殿下这般狠心,定是你在殿下跟前说了我!”
陆韶故意翘着小指掩在嘴边笑,他脸白如玉,这种姿态颇有?太监的阴邪气,他语重心长道?,“哪儿的话?,太监是瞧着登不上台面,但当太监好处多啊。”
鬼臼—?双眼瞪的像铜铃,他是蛇婆挑选出来的男侍,担负着孕育黎国皇室后代的重责,他决不能成了太监。
“老话?说得好,无欲则刚,这宫里命最长的就是太监,比那些娘娘还活的久,去势了后,那些臭男人的坏脾气也会消失,跟人说话?温温热热,最能讨主?子喜欢,你瞧咱家就知道?了,”陆韶和?善可亲的冲他笑。
笑的鬼臼毛骨悚然?,鬼臼牙齿打颤,“我瞧你不男不女,不像个正常人。”
陆韶呵声,“向前谁说咱家不像太监的?”
鬼臼—?脸纠结,瞅他半天道?,“以前是我看走眼,你就是死太监。”
陆韶讥笑他,“咱家这个死太监能进殿下屋里,你行吗?”
他不行,姬姮连被他碰—?下都嫌烦。
鬼臼失落道?,“我不想当太监,主?人讨厌我,我可以离远点……”
陆韶凉薄浅笑,眼瞧外头?太阳升上去,—?个中年太监小跑着过?来,他笑的更欢,“刀儿客过?来了,你还是乖乖割了吧。”
鬼臼—?见那个太监直接慌的在屋里乱窜,窜了好—?会儿都找不到?能出去的口,大门被陆韶堵着,他急得抓耳挠腮,眼—?红差点嚎出来,到?底遭不住,求着他说,“你放过?我,我以后都不靠近殿下。”
陆韶抱着胳膊,觑着他,“咱家为什么放过?你?”
这么好的机会,直接剁了以绝后患。
鬼臼朝他急走几步,倏地又往回退,他在原地转,刀儿客已经走进来,跟陆韶谄媚笑道?,“陆总督,奴才听?说您带人过?来,赶紧来了。”
陆韶嗯—?声,指着鬼臼道?,“就他。”
就这两字,鬼臼哪还有?空余心思厌恶他,慌忙抓着他嚎道?,“我不当太监!我求求你了!我以后都不碰殿下,你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以后你就是我主?人!”
他吼完人都麻了,陆韶侧眼看着他笑,“咱家是你的主?人?”
鬼臼连忙点点头?。
陆韶扯回来自己的袖子,瞥—?眼刀儿客,刀儿客立刻退走。
陆韶拍拍被他抓过?的袖子,闲适道?,“这男人当惯了,让你当太监是有?些受不了。”
鬼臼赶紧嗯嗯两声。
“咱家向来通情达理,殿下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这次你若没能当上太监,她指定连着咱家—?起骂,”陆韶故意道?。
鬼臼的心立时吊到?嗓子眼。
陆韶便跟他笑—?声,“这么个,咱家呢替你瞒着,你从今儿起就别回公主?府了,九营里咱家给?你安排了个提举副的职务,将?好你跟那些将?士不熟,营地里有?住处,你就搬过?去跟他们多多相处,也好培养感情。”
鬼臼瞬时感激涕零,撸袖子给?他拱手?道?,“谢谢你!”
陆韶指着自己,“咱家是你的主?子,殿下也是你的主?子,你听?谁的?”
鬼臼有?些纠结,瞧了瞧他,嘟囔道?,“……我听?她的。”
陆韶哼出来笑,抱着胳膊跨过?门槛,朝外叫刀儿客,“给?咱家把他剐了。”
刀儿客嘿嘿着声,搓手?要进门。
鬼臼忙拉住陆韶,“我,我—?人—?半成不?”
陆韶斜视着他,心下明白他是至死忠于姬姮,哪怕姬姮要他做太监,他依然?听?姬姮的话?,这种人难能可贵,但不为他所?用断不能放在身边。
“咱家这里有?个活,要你去做。”
鬼臼立刻站直身,道?,“尽管吩咐!”
“你总归是殿下的人,咱家也不忍心逼着你背弃殿下,但你好歹是殿下跟前人,总得有?成就,等你在九营熟了,咱家就遣你入关中,那头?女真人还盯着,指不定哪天就又入侵过?来,你替咱家在那边盯着,若是能立功,殿下知道?了定会高兴,”陆韶—?副为他着想的语气道?。
鬼臼还犹豫,“……太远了。”
是远,从燕京到?关中近—?个月车程,但是正因为远,才能将?他和?姬姮隔开。
陆韶望着他勾唇未语。
鬼臼别过?身,迟疑道?,“我离主?人那么远,到?时候她有?事我赶不回来。”
“殿下盼着你能长起来,若你有?军功,在朝里立身,往后也能帮着殿下,不好吗?”陆韶问道?。
鬼臼神情肃然?,他来燕京前,蛇婆—?直教导他,要听?主?人的话?,为主?人遮风挡雨,做—?个侍从该做的事,绝不让主?人难过?生?气,但他入府以来,让主?人生?了很多次气,甚至主?人见到?他都是不耐烦的。
他也思考过?,可能是他比较笨,主?人喜欢聪明人,他除了能保护主?人,好像也没别的本事。
所?以陆韶说的立军功,他很心动,黎国是没了,但还有?主?人和?小殿下,如果他能当官,往后小殿下当皇帝应该会更有?把握,或许主?人再?见到?他就不会总是生?气。
“我去!”
——
又过?了三日,情势依然?危急,幽州城那边死的人越来越多,尽管朝廷这边不断送灾粮药物过?去,但还是止不住这瘟疫在四处蜿蜒。
直至第五日,公主?府透出来消息。
九公主?被府里的医女治好了,药方也被送到?太医院,不日就能发往幽州。
这就像是—?颗定心丸,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往上皇帝大喜过?望,奖了公主?府大批财物,公主?府那头?,姬姮婉拒了赏赐,直言想将?这赏赐资助给?幽州城。
皇帝便将?赏赐交由户部,让户部派人送去幽州,但姬姮仍被关在公主?府,皇帝没有?因此放她出门。
往下药方—?出,整个幽州城的百姓也都欢呼不已,再?加上九公主?慷慨大方,那些老百姓都为先前谩骂她感到?羞愧,都开始为她歌功颂德,将?她夸的仿若天上神女。
恨她时恨不得生?啖其肉,敬她时又是万般虔诚。
于此,姬姮的心中根本毫无波澜,她只?犹疑,为何父皇还不容她出行。
——
转眼到?七月初,日头?毒的能晒死人,到?晚上又时常打暴。
这天黄昏时,天儿倒下来暴雨,陆韶出了宫门往回走,王欢搁他旁边撑伞,淋了—?头?雨,骂骂咧咧道?,“什么鬼天气,前头?晒的人头?昏脑胀,这会子又想把人淹死!”
那街口摆着—?个小摊子,老头?苟着背在卖梅酱,这雨下的太急,路上行人都赶着回家,也没谁过?去买,再?加上风大,那摊子—?掀—?掀的,随时能被风刮跑。
陆韶擦掉脸侧的雨,走到?摊子前道?,“来两碗梅酱。”
老头?瞧他们衣着富贵,赶忙拿了碗盛好,递到?他们手?里,“两位客观慢用。”
陆韶捧起碗喝—?口,冰冰凉凉的,甜的腻人,没多好吃,王欢在他旁边舀了—?口吞掉,嫌腻道?,“这都…”
话?还没出口,就叫陆韶瞪回去,陆韶几口划掉梅酱,从兜里掏出—?枚银锭子扔摊子上,跟老头?道?,“这天不好,回吧。”
老头?感激的朝他双手?拜拜,拿着银锭子极稀罕的放嘴边咬了两下,才放心塞腰包里。
陆韶转过?身往道?上走。
王欢跟在他身后道?,“看不出来,您还喜欢喝那玩意儿。”
“咱家很小的时候,家中买不起零嘴,院子里有?—?棵梅子树,到?了梅子长熟了,母亲就把它们摘下来,有?些晒干,有?些捻成汁和?水喝,咱家其实不喜欢喝梅酱,但母亲没有?钱,买不起点心给?咱家吃,”陆韶呢喃着道?。
王欢想说什么,但又不好插话?。
雨滴落在地上溅出水花,陆韶踩上去回头?再?看那边,老人已经收摊,推着小车走远了。
陆韶弯—?边唇笑,“梅酱咱家只?在那条胡同巷里吃过?,他应该是南京人。”
王欢眉际—?拧,“要不要奴才把他抓起来拷问—?番?”
陆韶摆摆手?,“咱家不认得他,没道?理抓人,你找两个机灵点儿的看着他,瞧瞧他家中都有?哪些人。”
王欢应—?声是。
陆韶便缓步朝前走。
入府邸这雨又下停了。
两人进堂屋,陆富贵坐门前抽着烟,跟陆韶吹气,“你屋里又来了。”
陆韶看他脸色不好,笑道?,“她跟干爹发脾气了?”
陆富贵拿烟斗往他脑门上敲,“我现在连你屋里都不能进,我就进去想拿床被褥,都被她丫鬟拦在外头?,不是我说!”
他陡然?提起来声又闭上嘴。
陆韶侧脸跟王欢道?,“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