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务实只是“愕然”,这已经是有很大克制力的表现了,至少陈思育陈掌院见高务实只是有些“愕然”的时候,心里就是十分佩服的,因为之前他听潘晟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都大吃了一惊,甚至一度以为是自己耳背听错了。
修史本就是大事,而重修《大明会典》就更是大事中的大事了,尤其是大家都知道“盛世修史”这句话,譬如弘治年间于大明而言堪称盛世,于是开始编纂会典,嘉靖七年和二十四年,嘉靖帝打赢了“大礼议会战”,于是重修会典,这都是“盛世修史”的表现。
而此次万历朝再次编纂会典,则是因为高拱挽回了嘉靖末年的各种颓势,无论财政、边防、吏治,都大有起色,所以才会有重修大明会典的呼声。
因此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重修大明会典,既是为隆庆、万历二帝记功,也是为高拱记功,这在高党秉国的当下,有着重大的政治意义。高务实私下估计,让自己参与此事并担任纂修官,可能也是考虑过自己的身世。
但是这不能解释潘晟这句让他负责,因为不管怎么看,他都负不起这个责。
无所谓才华不才华,真正导致他负不起这个责的主要原因,就是他高务实资历不够——而且是远远不够。
刚才潘晟已经说过,在高拱时代《大明会典》的编纂事宜排场有多大:高拱亲自挂帅总裁官;大学士马自强,礼部左右侍郎兼侍读学士汪镗、林士章,时任吏部右侍郎、少詹事兼侍读学士申时行,詹事府詹事兼侍读学士王锡爵担任副总裁官,可谓最高规格级别的文官中,但凡和修史能扯上一点关系的人物全部赫然在列。
而当时充纂修官的都是些什么人?记有左右中允兼编修陈经邦、何洛文,右赞善兼检讨许国、陈思育,修撰赵志皋、田一俊、徐显卿、张位、韩世能、于慎行、朱赓、李、孙继皋,编修沉渊、习孔教、范谦、黄凤翔、刘瑊、盛讷、黄洪宪、刘虞夔、刘元震、公家臣、史钶、余孟麟、王应选,检讨刘克正、刘楚先、王祖嫡、赵用贤等。
看看这个豪华配置,把高务实换进去,别说正副总裁官铁定没他什么事,就算是纂修官里头,他也排不上号啊!
虽然正副总裁官其实大多只是挂名,不到最后审核,估计连稿子都不会去看一眼,但是光看纂修官里就有这么多高品官、老资格,他高务实一个新科进士,嫩秧儿一般的小修撰,能去他们中间负责?
怕不是要被人嫌弃死!
所以高务实愕然过后,连忙出言婉拒:“潘部堂,下官不过一个新晋的修撰而已,初入玉堂,才疏学浅,诸事不懂,还是多看多学才是正理。”
潘晟劝道:“此事虽有些难办,但毕竟事关高文正公,有你参与,庶几公私两便。”
高务实沉吟不语。
陈思育见他还算上路,没有一听此事就大包大揽,自以为自己是高拱之侄,就把这桩大功直接往自己身上揽,心中暗叹一声:要不是圣意难违,哪有这般好事给你?眼下皇上把最大的麻烦都给你扫清了,旁人便是想拿这大功,也只能跟在你后头喝点汤。
他心中感慨了一番,也出言劝道:“高修撰,从某个程度上来讲,你在翰林院的资历倒也不浅,只是未有真个考满转迁一说罢了。至于说学识这个方便,呵呵……且不说你是六首状元之身,就说皇上御笔亲题的‘二百年来真魁首,朕为文曲落书丹’,光凭这一句,谁好说你学识浅薄?”
高务实见掌院也这么说,只好稍稍退了一步,道:“既然部堂和掌院都如此劝下官,下官也不敢太过推辞,以免被人说是尸位素餐……下官可以答应出任纂修官,不过负责之说还请二位上官莫要再提,德不配位且不去说,万一坏了大事,下官可就百死莫赎了。”
陈思育见他还是不肯担负大任,深知皇帝安排的掌院不禁有些着急,当下还要再劝,谁知潘晟在一边笑呵呵地接口道:“高修撰谨言慎行,本部堂已知你心意,这负责之说便不再提了,不过你既答应任这纂修官,那可不能偷懒,明日便要开工办事的。”
陈思育诧异地看了潘晟一眼,暗道:皇上可不是这么交待的,你这般答应下来,到时候怎么和皇上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