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大信闻言一惊,圣上对何人又爱又恨过,他偷摸觑着圣上的脸色,“奴婢听说张大人又要娶亲了。”
朱炤膺眸光微闪,“是吗。”
谷大信陪着笑,“奴婢也是听说那位姑娘长得极美,惹得张大人还没成亲呢就急着藏在别院里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百官的小道消息都是经过谷大信的手给到圣上,所以他知晓这些并不稀奇。
朱炤膺却是一乐,神情意味不明,“真的?”
“千真万确。”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别院藏娇,亏他做得出来。”朱炤膺闭上眼睛合计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开口。
……
张用修刚从宫里回来,管家候在门口,躬身见礼,“三爷,老太爷喊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张用修未换衣径直去了老太爷的院子。
老太爷得闲正逗着他养的鹦鹉,老远瞧见一袭紫红,待张用修走近,“见过圣上了?”
“见过了。”张用修坐过去,宽袖往上挽了两折,伺候起他爹的茶水。他这人冷淡却是个心细的,若是愿意对谁好,那会周到那人心坎里去。
“听以前的同僚说,你最近的动静有点大啊。”
在此之前张用修虽深得圣宠却为人低调,朝中亲近之人更是寥寥,近些日子他频频进宫面见圣上,这是有人看不过去找老太爷给他过话。
“今日见圣上说了什么?”
“有人奏本范垚作恶多端自立为王,圣上问我怎么回事。”张用修看上去并不意外下旨的关头有人动摇了圣心,他面色沉静,情绪并未受此影响。
张老太爷有时候喜欢他这小儿子的处变不惊,有时候又觉得这人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一般,只说完他自己想说的,明知道你着急还是一言不发。
老爷子耐心没那么好,带出几分恼意,“你怎么说?”
“一人之见,恐难概全,请求圣上再派人查勘定夺。”
老太爷觉着张用修这么回答倒也没错,“你若有心促成此事,当时回来就该立即着手,圣上生性多疑,时间越长,犹豫越多,正好给了别人运作的机会。”
张老太爷一语中的。
“范垚想替下面的人要回之前被侵占的农田。”这才是让张用修难办的地方。
张老太爷颇为意外,“那是个草莽,你怎么也糊涂了?哪有跟圣上先要承诺后办事的。”
再说流民成匪多少和圣上推行的皇庄有关,谁敢当面打天子的脸。
见张用修又是不发一言,老太爷不知内情,故而摇摇头,“被人牵着鼻子走,犯蠢了你。”
“是。”张用修如何不懂,可范垚是个认死理的,阿漾还在人家手里,他投鼠忌器,不得已走了步迂回的笨棋。
“让贵族把地吐出来是不可能的,放任不管,流民越聚越多万一发展成了动摇根本的规模……”老太爷搓了搓干燥的手心,目光定在张用修脸上,“招揽又要忌惮范垚会不会是下一个镇南王。”
也难怪圣上二心不定。
“而且,圣上没见过范垚,都是从你口中了解,圣上若是因为信任你做了决断,将来范垚势大,你的下场可想而知,这事你陷得太深了,我劝你趁早作罢。”
张用修不置可否,手下煮茶的动作并不见停,在他看来事情难是难了些,但不是不可为。
老太爷见他不应,火气上涌,自己这个儿子正事上还从没让他这么操心过,怎么突然任性起来了。
“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老太爷指着站在张用修身后的凌旭,“人是我挑给你的,他什么功夫我心里有数,能把他右手废了的人不多,你肯定已经知道是谁了,但是我明告诉你那人你是碰不得的。”
老爷子果然是老爷子,退出江湖依然看得明明白白,直言:“这个亏你就吃下吧,我们张家走的就是仰仗皇权的路,谁坐在龙椅上我们就效忠于谁,到了这代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出类拔萃的,你若是折了,我们很难东山再起,所以就当我这个当爹的求你了,安安心心做你的官。”
当初,谁能想到最后是朱炤膺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皇子坐到帝王龙椅上,张用修做过他的伴读,张家更是又出钱又出力,有这份旧情在,张用修官居首辅指日可待,所以老太爷不想他折腾。
张用修舀出一木勺茶水,倒入他爹的茶盏里,“爹,您说的都对。”
然后呢?他又不吭声,老太爷压不住窝火,“那你倒是给我个准话啊!”
“爹,这回我恐怕不能听您的,荆襄的事我一定会管,张家重诺,我答应了就得做到。至于对我下手,我命大可以不与他计较,但我绝不允许在意的人因我而受伤。”是人皆有三分底线,张用修让尽了七分便不会再让。
知子莫若父,这人说到做到,张老太爷顿时脑仁儿泛疼,非常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