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央退学的?消息在顾、詹两家都激起了轩然大波。
梁馥收到顾裴山消息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在她看来?顾央的?退学根本就是?毫无预兆的?。
她的?手机里?甚至还保存着顾央前三个学期绩点优异的?成绩单照片,大二开?学的?时候,两家人还都收到过顾央用奖学金买给他们的?礼物。
梁馥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给了顾央,急切地询问,“央央,发生什么事了?有什么事要和爸爸和妈妈说!”
顾央坐在缓缓行驶的?火车上,平淡地答道,“没什么,退学手续是?我自己去办的?。”
梁馥心中焦灼,“那怎么就退学了?你是?怎么想的?呀?”
“妈妈,”顾央冷静的?声音与梁馥对比鲜明,“我已经成年了,能?够自己做决定。”
梁馥,“那你也不能?一声不吭就自己退学呀!”
顾央沉默不语。
她的?目光对上对面上铺用好奇的?目光看过来?的?小女童,勾起嘴角对她笑了笑。
“央央,央央,妈妈不是?这个意思,”梁馥半天听不到顾央说话,有点慌乱地说,“我就是?有点着急,对不……”
“不,”顾央打断她,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很?抱歉,但我不会按您期望的?那样继续走下?了。”
梁馥有点茫然地问,“那你想要怎么走呢?”
顾央轻飘飘地看了眼车窗外,也用一种轻飘飘的?声音说,“我不知道。”
这通电话被匆匆挂断,顾央一个人没安静一会儿,詹塘、詹岚又分别打了电话过来?。
顾央都一一接了,态度平淡,语气温和,让人找不到一点不对的?地方,偏偏对退学的?原因只字不提,只说很?快就会回?到p城了。
轮番来?了一遍,梁馥得不到什么有效的?信息,只能?作?罢,先等顾央回?到p城再说。
顾央乘坐的?火车慢悠悠驶进p城火车站的?时候正是?深夜。
顾裴山在出站口等她,看顾央走出站只是?态度自然地上前接过了行李。
他不着痕迹地将女儿上下?打量一番,问,“饿不饿?要不要找家店吃夜宵?”
顾央在火车上什么也没吃过,闻言也没有拒绝,“我想去吃火锅。”
“不怕胖啊?”顾裴山笑了笑,道“好,带你去吃火锅,爸爸也有很?久每天和你好好谈过心了。”
顾央望着外边逝过的?通明灯火车水马龙,眼中没有留下?任何残景。
她很?轻地应了一声。
顾裴山找了一家营业到凌晨三点的?火锅店,除了营业时间长之外,这家店的?设计还很?有私密性?,方便客人们能?随心谈话。
一直到点的?菜都被服务员端上来?,顾裴山都没有提到一点关于顾央退学的?事情,只是?问她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去哪里?玩了没有,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顾央夹着一片肥牛在火锅汤里?面漫不经心地涮着,突然说,“你不用这样小心翼翼的?,弄得我也很?不习惯。”
她说完,将筷子?上夹着的?肥牛放进顾裴山碗里?,对着他笑了下?。
顾裴山的?动作?一顿,他有点无奈地从桌子?那边望过来?,神情依旧温和,“你既然知道我关心你,就不能?怪我太过小心。”
他微微叹气,“在退学之前,你和我一个字也没有提过,我还以为我们父女之间的?关系已经足够良好了。”
与和梁馥略显生疏的?关系不同,顾央与顾裴山的?关系是?很?好的?,亦父亦友,顾央很?多事情顾裴山都知道,因此即使是?顾裴山,也在接到顾央的?电话之后感到十分惊讶。
“既然你选择退学,那应该是?情况令你感到十分不适了,可我在之前没有察觉到一点。”他说。
顾央道,“我没有让任何人察觉。”
她用瓷勺舀起一勺冰粉,说,“我一直想要改善这种状况,我尝试了很?久,只是?还是?没有成功。”
她的?用词都很?隐晦,顾裴山不得其意,但也隐隐察觉了不对劲,“没关系,不论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一起努力。”
顾央“噗”地一声笑了,“爸,你这样就像个刚得知孩子?得了抑郁症的?家长。”
顾裴山将烫好的?腐竹放进顾央碗里?,问,“那你是?吗?”
顾央看着他的?眼睛,“我不知道。”
顾裴山良久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道,“先吃饭,肚子?都没填饱说这些干什么。”
两个alpha安安静静地吃完了一顿火锅,气氛沉默又奇怪。
放下?筷子?,顾裴山问,“去喝酒么?”
顾央询问地看向他。
顾裴山笑道,“我刚刚想起来?,你长这么大,我们还没一起去酒吧喝过一杯。”
顾央没什么异议,她点点头,“去哪?”
顾裴山掏出车钥匙在手指上转了转,眉目之间流露出几分少有的?少年气,“莫吉塔?我记得你小时候有段时间还在那驻唱。”
顾央同意了。
莫吉塔的?装修变了很?多,面积扩建了一倍,调酒台后也没有看到装作?调酒师的?祁沥。
顾央和顾裴山一人要了一杯酒,颜色绚丽,度数倒是?不高。
“我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还只有这么大。”顾裴山用手比出一个大概的?长度,眼睛却放在玻璃杯后一个模糊的?点,像是?在回?忆,“我第?一次抱你的?时候,觉得和个小omega都没有什么区别,又小又软,用力都不敢用力。”
他喝了一口酒,喉结滚动,“我和你妈妈结婚就是?一个意外,因为我没想过在那么早的?年纪就能?遇到爱的?人。你也是?一个可爱的?意外,我们原本是?商量在我事业稳定之后再要孩子?。”
顾裴山转过头,“能?成为你的?父亲,我很?幸福。”
顾央安静地听着,她知道顾裴山这时候不需要回?应。
“我……和你母亲离婚之后,最担心的?是?你。”顾裴山说,“你太小了,我很?担心父母离异会对你造成很?大影响。”
他欣慰道,“但你很?乖,很?有主见,也很?独立,”他举起酒杯问顾央,“走一个?”
顾央那起自己的?杯子?和他碰了一下?。
顾裴山饮下?酒,接着说,“你的?优秀都是?你自己得来?的?,与我还有你母亲都关系不大。”
“从小到大,你从来?没有让我操过心,结果这会就来?了个大的?,”他又笑又叹,“我总担心你过于通透,慧极必伤,也不知道是?不是?应验了。”
顾央无言以对。
顾裴山伸手拍了拍她的?发顶,“做了父亲,就总忍不住当个操心的?老父亲,多大都把你当个小宝宝看待。”
顾央无奈地喊了声,“爸……”
“这不能?怪我。”顾裴山冲她眨了眨眼,这个年纪的?男人已经拥有红酒般醇厚的?魅力,顾央注意到酒吧里?已经有人开?始悄悄看他了。
不过顾裴山并没有在意,只是?继续和顾央说话。
“你十几岁的?时候我就有点担心,”顾裴山看到顾央些微讶然的?眼睛,有点得意地笑了笑,“你能?在学习上做得很?好,却偏偏不想花心思在上面,总是?不温不火。那时候我还以为你只是?兴趣不在此。”
顾央说,“确实是?这样。”
顾裴山不置可否,他晃了晃酒杯,说,“然后你去骑机车,玩乐队,我以为那是?你的?兴趣,说不定还是?你以后想做的?事业,所?以也支持你去做。”
顾央没有说话,如?果不是?突然做了决定,她也不曾仔细剖析过这多年来?自己的?心态。
“可是?你高二的?时候,轻易就放弃了这些,你那时候和我说是?因为乐队的?其他人都有其它的?事情要做,但我知道那不是?真的?原因。”
“如?果你真的?想做下?去,就算遇到什么困难都能?坚持下?去。”顾裴山说到这里?,脸上流露出一点骄傲的?神色,“所?以我知道,机车和乐队也不是?你真正的?兴趣。”
“直到大学你填报志愿,轻易就接受了你母亲的?提议,我最初以为是?你想好了这条路,但你从大一突然开?始去玩蹦极、攀岩、跳伞,各种极限运动。”
顾裴山轻叹,“我一直支持你,央央,因为我不希望你身?边连一个支持你兴趣,支持你选择的?人都没有,即使我……每一次……我都很?担心。”
顾央低声说,“对不起,爸爸。”
顾裴山摇头,“你没有错,我希望你快乐,我一直以来?都只希望你快乐,可今天我才发现,或许一直以来?,你都没有快乐。”
顾央哑然,“我……”
她活得太长,活得太久,拥有过无数世?界中无数个家人,她没想过顾裴山会将发生地一切都看在眼里?,就像她从没想过这些世?界里?的?人会真正理解她。
原来?不知不觉,她也有了高人一等的?姿态。
顾央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杯壁,像是?妥协像是?认输,“爸爸,我很?累,我太累了。”
她太久没有做过倾诉的?那个人,语气竟生疏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很?早就开?始,觉得生活没有目标,做什么都没有意思。”
曾经年轻的?顾央理解不了,为什么那么多拥有资深资历的?制衡者会选择自我抹杀或者长眠在沉睡舱内,她用好奇而自信的?目光看待每一个全?新的?世?界,甚至有点儿兴致盎然地和不同的?人谈恋爱。
她从不担心死亡和衰老,因为她很?快就将拥有新生和青春。
那时候有个与她相熟的?金牌制衡者选择了开?启自己的?睡眠仓,临行前,顾央向他询问原因。
那人只回?答了一个词,“厌倦。”
顾央从前不明白,可等她逐渐开?始走过无数个相似的?世?界,和无数或容貌火性?情相似的?人在一起,她开?始羡慕起那些只会拥有短暂一生的?人,因为短暂才显得美好。
直到现在,她才恍然理解,那种活着都令人厌倦的?感觉。
顾央并非懦弱之人,她对结束自己生命的?人不予评判,却不允许自己成为一个自杀的?失败者。
她飙机车,玩乐队,在极限运动上寻找生与死,可依旧没有找回?自己那颗跳动的?心脏。
她甚至做了一年的?大学心理救助中心的?接线员,用温柔的?声音去帮助那些在抑郁症中挣扎的?学生。
有些人走了出来?,有些人用死亡的?方式给了自己解脱。
她做了那么多,却觉得自己在腐烂,灵魂在枯萎。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抑郁症,应该是?不算的?,”顾央垂着眼,平静地说,“我没有自残和自杀的?倾向,我想挣脱这股情绪。”
她尝试了一切,甚至服用过一段时间的?抗抑郁药,但没有丝毫效果。
因为真正的?病,植根于她的?灵魂之中。
然后她失败了。
精神的?崩溃来?得突如?其然,却只源于一个模糊不清的?梦。等顾央从梦中挣扎着醒来?,就做下?了退学的?决定。
但这些痛苦挣扎到底是?不能?让顾裴山知道,也不会被他理解的?,因此被顾央轻描淡写的?略过。
顾裴山只以为她是?回?来?收拾心情,反复说,“我们一起努力,爸爸和你一起努力。”
顾央答应了。
……
为了不让顾央感觉到被差别对待,顾裴山还是?放弃了暂停工作?一直在家陪她的?想法,只是?在他休息的?时候一定要想尽办法带顾央出去玩,逗她开?心。
平时顾央倒没有一蹶不振在家躺尸等死,当然她再怎么蹶也不会比现在更丧了,总要出门找点小乐子?。
詹岚小朋友倒是?很?欢迎她回?来?,从补习班间隙里?找时间来?找顾央玩,梁馥和顾裴山通过气之后多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程橘的?大学就在p城,课也不多,能?找顾央出来?嗨的?时间很?多,因此基本霸占了顾央的?大部分时间。
“我跟你说这家寿司特别好吃,还不是?很?贵,我之前吃过就想什么时候找时间约你来?这里?吃饭。”程橘鼓着腮帮子?咀嚼寿司,像个小仓鼠似的?。
她哀声叹气,“你去了京都,祁沥去国外读研,其他人也是?走的?走散的?散,留我一个孤苦伶仃的?在p城。”
顾央撑着下?巴,笑道,“你还愁找不到新朋友?”
程橘又塞了一个寿司进嘴里?,咕哝道,“其他人哪能?跟你比?不能?的?不能?的?。”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一个轻柔悦耳的?女声响起,“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有人吗?”
这家寿司店食美价廉,地理位置又好,通常到了饭点就要座无虚席了。现在只程橘和顾央身?边还有两个空位。
“没有人,你坐吧!”程橘爽快地答应着抬起头。
“程橘?”来?人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好在寿司店里?本身?就不太安静,没引来?什么人的?注意。
程橘看清她的?容貌,洋溢着笑意的?脸也变得不太好看,“是?你。”
“是?我。”汪辰玉没什么表情地应了一句,“抱歉打扰了,我们再去找其他位置。”
“怎么了?”跟在她旁边的?男人低声问了一句,有点疑惑地看了顾央和程橘一眼,“我们刚刚已经找了一圈,店里?已经没有其它位置了。”
程橘斜着眼睛瞟了那男人一眼,开?口问,“汪小姐身?边又换人了?”
汪辰玉本不欲和程橘过多纠缠,在公众场合闹得太难看,但程橘这一句刺得她心里?的?难堪和不忿又流露出来?。
她低眸看向程橘,冷笑一声,“程小姐,当年我确实有错,我也得到报应了,你这个胜者还有必要在我面前故意侮辱我吗?”
程橘觉得好笑,“我侮辱你……等,”她将筷子?往碟子?上一搁,“什么叫我是?胜者?”
汪辰玉道,“你有必要在我面前装傻?王希翰从那天起就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我一遍遍去找他,结果高考之后他告诉我他去做了切除腺体手术!”
“过去这么多年,你还要把这种事情翻出来?羞辱我?”
程橘一下?子?愣住了。
切除腺体手术谁都知道是?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永远失去自己的?第?二性?征,也不再受到任何信息素的?干扰,但因为腺体本身?有其存在的?合理性?,摘除腺体的?人身?体通常会受到很?大影响,连对这个世?界的?感知都要重新适应。
汪辰玉看到程橘的?神情,反应过来?,“原来?你不知道,他做这种手术我还以为……”她住了嘴,笑了声,“就这样吧,我们先走了。”
男人沉默不语地听她们说完话,没有多问,跟着汪辰玉离开?了。
程橘怔怔地坐在原位,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顾央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橙橙?”
“啊?”程橘回?过神来?,冲顾央笑了笑,“走神了走神了,咱们继续吃,我跟你说这个炙寿司特别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