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欢最喜欢春日,可以穿轻薄鲜亮的衣裳,有淡香扑鼻的桃花,还有冰雪消融后?浮现的绿意,每一个微小的变化都让她欢喜。
可是春日还有飞扬的柳絮,无孔不入地侵入她的肌肤,占据她的领地,在她脸上留下丑陋的印记。
她已经很小心了,整日窝在闺房中不出门,为什?么还会这样?
荀欢的眼圈慢慢红了,盯着漆黑的某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
何长暄静静地陪着她,看着床榻上的隆起,她缩成?小小的一团,悄无声?息的,像是睡着了。
可是她肯定是睡不着的,他的手慢慢落下,想要安慰她,可是大掌甫一搭在柔软的锦被上,她又开始颤抖。
何长暄无声?地叹息,等了许久也未见她要出来的迹象,担心她透不过?气,主动询问:“闷不闷?”
荀欢抿紧了唇瓣。
自然是闷的,被窝里的热气一阵一阵地涌来,呼出的气息蒸的她的脸颊发烫。
可是她并不想开口说话。
他的声?音遥遥传来,似是隔着云端:“诱诱,我先出去,你出来透透气。”
荀欢静了下,低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她的声?音又细又弱,与平常的音色大相径庭,何长暄心中一疼,缓声?解释。
荀欢耐心地听完,让他出去了。
床边的脚步声?很快响起,似乎怕她听不清,声?音放的很重,坚定地往外走,不过?过?了一会儿又消失了,隔了片刻才有推门的声?音。
荀欢没敢出去,等彻底没有动静了才把?被子掀开。
她环视一圈,闺房中空无一人。
靠窗的梳妆镜泛着柔和的光,却刺的荀欢眼睛一痛。
她抿了下唇,赤着脚下地,站在铜镜前静默良久。
镜中的少女鬓发散乱,眼尾与鼻尖通红,两道?泪痕隐约可见,唇瓣被咬的发红。
楚楚动人。
如?果忽视脸上一片红肿的话。
荀欢对?自己?的容貌向来有自信,唯独在此?刻,在绚烂如?火的春日,有长达数十日的萎靡不振。
太丑了。
她失魂落魄地垂头,不忍见自己?这副可怖的模样。
只是方才的一幕还映在脑海中,荀欢不得不转移注意力,目光在梳妆台上漫无目的地梭巡,终于定格在一个不起眼的妆匣上。
妆匣下面压着裁剪整齐的宣纸。
她的目光凝了凝,忍住想要抓痒的感觉,抽出那张宣纸,是常鹤的字迹。
她轻轻念出声?:“‘人面桃花相映红’这句诗,形容的明明是如?今的你。”
荀欢一阵恍然,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铜镜中,腮畔的红痕还很明显。
这句话没什?么的,甚至她从前还拿这一句调侃过?他,可是他今日把?这句话还回来,她居然心头一暖。
从前每到这个时候,连阿娘也会对?她的容貌避而不谈,小心翼翼地岔开话题,生怕提起她的伤心事惹她哭,久而久之连荀欢也羞于启齿,又慢慢变成?惧怕。
从未有人夸过?她这副模样是好看的。
虽然她从未让旁人见过?,连阿娘也没有。
正细细地想着,窗外有人影闪过?,声?音低沉:“公主,春时回来了。”
可是总要面对?的。
荀欢拿起妆匣旁的面纱系上,确定不会掉下来才喊道?:“常鹤,你进来吧。”
何长暄听完了春时的回话,一言不发地推门寻找荀欢的身?影。
她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裙衫曳地,手中捏着他写的纸条,垂眸细细地看着,姿态悠闲。
他慢慢上前,一字不落地回禀。
无非是让她好好抄写经书?,不要偷懒,荀欢?了下头,目光终于从纸条上移开了。
何长暄这才发现她脸上系着的面纱,还有哭的红肿的眼睛,神色略带些?迷茫。
她又哭了?
他微微拧眉,余光又瞧见她的裙衫下圆润秀气的脚趾,?着朱。
他目光一热,伸手抱起她。
面纱飘扬起来,荀欢一把?捂住,闷闷道?:“你又做什?么?”
他却不说话,径直往床榻上走,到了才问:“下床还是睡觉?”
荀欢这才发觉自己?是赤足的,她把?双脚并在一起,往裙子里缩了缩,羞赧道?:“你转过?去。”
他很快便转身?,确定他不会偷看,她这才飞快地穿好,说了一声?好了。
“方才我已经抄好了一卷经书?,”他平复了下极快的心跳,淡声?开口,“你要一起么?”
荀欢低低地嗯了一声?,偏头躲避他的目光,哪怕他只是坦坦荡荡地直视她的眼睛,并未说出让她不舒服的话。
可是他怎么什?么都不说呢?明明他什?么都知道?……
愣神的工夫,他已经站在书?案前磨墨了,见她还愣着,诧异道?:“怎么了?”
荀欢连忙上前,提笔胡乱写了几?个字,闻着袅袅檀香,忐忑了一整日的心终于慢慢静了。
何长暄坐在她面前陪她一起写,荀欢写累了,静静地瞅着他模仿她的字迹,虽然很像了,但是写着写着他就有些?收不住,分外凌厉。
荀欢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你写慢?嘛,你看看这两个字,一?都不像我写的。”
她在宣纸上的某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