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巴黎震动的红发贼首正在?英国乡下犁地。
爱德蒙站在?浪博恩的田垄上?,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笑。
马赛同乡看到他,露出意料内的陌生,仿佛乡下老?农一样熟稔拉停了马,自然脱帽有礼招呼道:“先生,您找谁?”
说话间,杜朗完全?没有过去的流气,甚至好脾气等待回?答,看上?去非常好青年?。
短短几个月,连襟在?班纳特先生这里经历了些什么?
因为贼首下乡改造的冲击画面,爱德蒙好半天才翻出来时准备好的说辞:“我叫贾科莫,是克里斯班纳特的私人医师。来给他做例行身体检查。”
杜朗抬手示意了一个方向,“往这个方向走,看到一个水力磨坊后再右转,沿着路走就能到围场了。”
已经是第三次来浪博恩,每次来的身份都不同。
作布沙尼神甫时,他几乎是和达西一起每日报道,每天路上?就会预先想?好今天要和年?轻人聊些什么,后来以基督山伯爵的身份被?克莉丝带回?来,他已经图谋不轨,所以忐忑不安。
这次面对未来可能要常住的地方,爱德蒙心态很平和。
用同样的说辞,他没费什么功夫就经过了门房,还被?管家热情引进了小会客厅。
防备心太低了。
爱德蒙在?心里挑剔道。
今天是礼拜日,班纳特一家子?都去教堂了,只?有异教的法?国外交官在?家,得知有访客,很主动来打招呼。
克莉丝的腿受伤时,奥古斯特在?摄政街见过他这个身份,两个人略过了彼此介绍,直接攀谈起来,恰好是医生的身份,名正言顺担忧关心她的作息生活。
“班纳特最近在?伦敦时怎么样?”奥古斯特回?忆了一番,“这小子?生活规律得无?趣,应该是你们医生最喜欢的客户了吧。”
“不过他前一段时间确实?有点怪,胃口变大,一个人总是发呆,有一次坐在?壁炉旁边聊着天呢,我转头一看他居然睡着了。”
爱德蒙眼皮一跳。
在?船上?颠倒彻夜的那一次,他们没有任何准备,克莉丝还在?第二天一早偷偷溜了。
他心中一直隐隐担忧,可是在?信里她什么都没说。
这下坐不住了,同四姐夫匆匆告辞,爱德蒙回?忆摄政街的消息,她确实?是今天回?浪博恩,便?直接往屋外走,看能不能碰到她。
爱德蒙一路上?都在?胡思乱想?。
虽然克莉丝为了伪装,对男性方面的知识懂得多,这同样可能意味着她对女性方面的认知缺失,她没有觉得任何不对,说不定自己都不知道要做母亲的事。
如果下次调令是在?罗马的话,或许这个孩子?来得恰好是时候。可是她在?巴黎做了那些动作,说不准掌玺大臣对她会有别的安排。加上?节后她还要回?伦敦,算着日子?体型会有变化了,他不可能手眼通天到为了她收买整个国会。
听到稚嫩的欢呼声,爱德蒙站在?屋檐下,一眼就看到了被?孩子?们团团围在?中间的克莉丝。
几个月不见,那头他轻抚过无?数次的黑发已经过了肩,绑着过去他曾经用过的发带,因为她的更顺服柔软,看起来是完全?不同的风流婉转。
或许是他心中的念头作祟,总觉得她连笑容看上?去都格外温柔,这会垂着头耐心看身边那些裹成球的小团子?,秀发拖曳着面庞轮廓也变得温润如玉。
看见她这样一面,爱德蒙呼吸停滞,脑中所有理智都被?抹去,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头一个孩子?是儿子?还是女儿比较好?
双胞胎中的一个奶声奶气道:“我爸爸说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圣诞老?人,礼物都是爸爸妈妈送的,你死心吧。”
克莉丝:……达西你能不能给我外甥一个正常童年?。
小姑娘满不在?乎说:“我还有克里斯舅舅,他对我最好,肯定愿意送我好多牛奶糖。”
“你舅妈不会同意他这么惯孩子?的。”
一个声音在?背后道。
克莉丝愣了一下,爱德蒙已经蹲身,面向那群叽叽喳喳问他是谁的小家伙们,一本正经道:“我是医生。”
医生和狼并列儿童威慑力排行榜第一,小孩子?们想?起那些“不听话就会把你抓走”的话,惊叫着一哄跑开了。
围场内有人看着,没有什么安全?问题,克莉丝任由他们闹着跑远,看他们回?到房子?里才回?身。
“舅妈?”
她似笑非笑看他,正要出言调侃,结果已经被?拉到廊柱后的阴翳里抱住了。
“我很想?你。”
他甚至忘了变声。
克莉丝低低嗯了一声,“我也很想?你。”
“所以,以后别扔下我了?”
爱德蒙低声说,尾音带着不确定,如同祈求。
克莉丝眨了眨眼,心里突然酸涩起来。
“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开这种玩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因为太了解他,因为自己也经历过,所以只?需要一句话,她就感?同身受了那天早上?他的惊惶。
她局促解释起来,“伦敦这边还有事情,我不能陪你去巴黎。可是到马赛后我发现,我总是拿你没办法?,如果你醒着的话,我就会更舍不得离开你了。”
几个月前还缜密布置计算,给了他世界上?独一份订婚礼物的人,这会却诚挚过头检讨着自己,笨拙别扭把心思摊开给他看。
爱德蒙在?黑暗里看她,心软得一塌糊涂,眼睛里的感?情根本掩饰不住。
克莉丝看不到他的反应,自顾自说着,又找到了一点底气,熟练开始倒打一耙:“而且因为你,我差点没有赶上?汽船。”
他愣了一下,耳际有些发烫,试探道:“那你最近感?觉怎么样?”
把这理解为了某种邀请,想?到自己还没做完的功课,她用力摇头:“我这几天累死了。”
爱德蒙低笑了一声,珍惜而慎重亲了她,附耳过去,把顾虑的消息和她分享了。
……她自己怎么不知道她怀孕了!?
克莉丝无?语凝咽,还混沌着的脑子?瞬间就清醒过来。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直接拉开外套,牵了他的手。
猝不及防探到一片柔软平坦后,爱德蒙呆了一会。
他以为是因为她太瘦,加上?厚重冬装掩盖,而且才三个多月,所以并不明显。
因为那个念头脑子?一热到现在?,被?这一下冷静后,爱德蒙终于想?起来,会客厅的写字台上?放着一摞是只?有她会看的厚部?头,又联系她在?马赛买的几本书,猜是那位老?师新布置了作业。
奥古斯特从来没见过她投入专注的样子?,才会觉得她最近有些奇怪。
其实?她是因为高强度的学习才胃口变好,睡眠不足的。
而且,她既然提前就打算好了回?来,为什么不能先喝药?
爱德蒙松了一口气,自己都分不清是庆幸还是失落。
一家之主却自我反思起来。
“所以,你刚刚是在?遗憾?”
她若有所思说,很快就露出了深思熟虑的模样。
“不然你怎么会产生这么简单的误会。这么说,你心里很想?有孩子?啦?也对,瓦朗蒂娜欧仁妮还有阿尔贝他们都十几岁了,你心里肯定会有一些紧迫感?。”
“如果你真的——”
爱德蒙无?奈打断她的话:“你明知道我是以你为先的。”
“我不是多喜欢小孩子?的人。我只?是想?到,我能看到你和一群小家伙在?一起,你教他们弹琴,给他们讲故事,他们或许会长得像你我,而我只?是期待那样的画面和未来而已。”
克莉丝沉默了一会,捉了他的衣角,低声说:“那以后你来当严厉的那个。”
他微笑摸了摸她的脑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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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其他人还没回?来,爱德蒙带着克莉丝去了一趟尼日斐。
尼日斐这些年?一直向外租借,所以来的人一般都不大变动陈设,发现这里和记忆里大有不同,连地毯和窗帘都变得奢侈不少?后,克莉丝意识到,这是身边这个翻修狂魔的手笔。
爱德蒙调侃着解释:“我突然发现,你们家几个女婿好像都住过这座庄园,为了杜绝还有男士打六小姐的主意,所以我用你的名义?把它?买了下来。”
“现在?,你未婚妻的婚前住处就有了,对外就说她在?这里待嫁,因为刚到英国,不适应气候所以病倒在?床,不便?见客。”
这样一来,就把乡下好奇的目光挡住了。
在?舞会上?能毫无?压力穿裙子?和克莉丝跳舞,是因为挡住了脸,还没有几个认识的人。
要在?未来的亲戚跟前扮作女性,爱德蒙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反正我们已经一起过过几次圣诞了,大家也都见过这个身份,我还是继续做伯爵。”
克莉丝想?了想?,圣诞节都是家人,迟早要让他们接受自己其实?和“基督山伯爵”共同生活的现实?,所以他用这个身份也没什么关系,很干脆点头同意了。
结婚毕竟是两个人的事,爱德蒙忙着安排尼日斐的人手时,克莉丝就替“未婚妻”撑着,在?前头给家里人做工作。
未婚妻的出现算是把传言彻底做实?了,不知道自己是女孩子?的姐姐姐夫那边很容易摆平。
知情人里,班纳特太太是最先找上?来的。
有了威克姆的案例在?,克莉丝画起大饼很顺手。
得知未来的儿媳是贵族出身,继承了一笔巨款和众多地产银行,未来要把尼日斐也并入浪博恩,什么都不图就想?嫁给自己“儿子?”,心甘情愿帮忙隐藏坐实?身份后,班纳特太太肯定并赞扬了这门婚事,并毫不犹豫出门,向说了几个月风凉话的麦里屯太太团们炫耀去了。
克莉丝等了两天,连老?师布置的书单都看完了,她爸也没找她谈话。
这下换她沉不住气了。
最近没有农务,克莉丝在?书房找到了她爸,开门见山:“您不好奇我那位未婚妻吗。”
班纳特先生眼也不抬,还是诙谐轻松的语气,微笑打趣道:“我已经有三个英国女婿,两个法?国女婿了……克里斯你也找个法?国太太很正常。”
“而且,你上?次去欧洲就找了个情人,下次你再从欧洲回?来,身边带个孩子?我也不会奇怪。”
克莉丝:“……”
完了,真真假假的操作太多,她爸已经开始盲目相信她,而且真心实?意觉得这个未婚妻只?是自己搞出来的掩护了。
有了这样的落差,如果现在?直接告诉她爸真相,克莉丝担心他老?人家撑不住。
还是等他开开心心过个圣诞,之后再告诉他吧。
最后是伊丽莎白,她刚从夏绿蒂那里回?来,一到浪博恩就一脸担忧进了她的书房。
毕竟当年?帮忙做过她的恋爱咨询,克莉丝对二姐透露了一些内部?消息。
得知克莉丝要“娶的”就是伯爵,未婚妻神甫伯爵其实?都是同一个人,伊丽莎白的表情相当精彩。
就像当初达西的那一封信,伊丽莎白自己就敏锐有见解,只?需要提供一点线索,她靠自己判断就能把事情串起来。
等二姐消化这件事的时候,克莉丝喝完了一杯红茶,伊丽莎白已经握住了她的手,由衷道:“如果以后需要我帮忙掩护你们,一定要告诉我。”
克莉丝用力点头,微笑说:“好。”
快要出门时,伊丽莎白突然又折回?来,踮脚抱住了克莉丝。
“太好了,克莉丝蒂娜。”
“我真的很高兴。除了血缘关系之外,有个人,你愿意信任交付一切,他心甘情愿同你分担未来。”
“以后,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伊丽莎白说完后,惊讶睁大了眼睛。
即使是被?她知道女孩子?身份时,六妹也很坚强冷静。
可是“你不再是一个人”刚说完,她却哭了。
克莉丝就算是在?哭,也哽咽压抑着无?声,就好像她一直心惊胆战守着的秘密。
做姐姐的只?是更加用力回?拥,低哄着把克莉丝抱紧。
如同抱住了那天那个孩子?。
——揉皱了那一小片血迹,犯错了一样低着头解释,脊背绷得笔直,好像一个人就能扛下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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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餐后,五个女婿一个“儿子?”加一个外国伯爵去林场挑圣诞树。
达西发现,一路上?,小舅子?虽然在?和那个意大利人说话,却总是故意在?自己眼前晃。
他终于忍不住好奇看过去后,克里斯班纳特就瞬间察觉到了,极为罕见冲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