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特沉默了很久,吐词艰难提醒:“阁下,我不太明白?东方的风俗,但是在巴黎,这种事情并不体面?,何况班纳特现在还住在葛朗台夫人那里?。”
“原来是这样吗,我看你?们的戏剧常演这样的情节,以?为这是一种为人称道的行为呢。”
伪装的法国人漫不经心回答。
针对?三个仇人的复仇中,爱德蒙最有把握的是唐格拉尔。
他有意露财挥霍,就是打算借助弗伦奇的介绍信找到唐格拉尔,再和?仇人周旋一阵,布下经济陷阱。结果因为给克莉丝买的那颗钻石,唐格拉尔竟然主动找了上来。
这个人是当年的主谋和?策划者,曾经是法老号的会计,只是因为有一些?嫌隙,又嫉妒唐泰斯将?要当上船长,才策划了那封举报信诬告。
唐格拉尔的后台是三个人中最浅的。他发?财后,和?缺钱的贵族联姻,婚后借由这个关系获得第一手的投资消息,赚得更多,于是对?贵族出身的妻子讨好有加。
这些?年,他的岳家逐渐失势,他自己又当上了议员,银行也办得有声有色,腰板变硬,最近开始和?他的夫人互相较劲。
唐格拉尔夫人明显也感觉到了,所以?开始有意在官员中结交合伙人,意图重新掌控家中话语权。
如果那天和?男爵夫人聊天的是其他年轻人,爱德蒙肯定会乐见其成,说不定要出手促成,把这夫妻俩的平衡打破。
结果就在唐格拉尔夫人的会客厅,克莉丝突然出现,什么都没做,只是在那里?,就像搅乱他的心思一样,成功把一切打乱,轻松让他在感情和?形势上都完全陷入了被动。
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现在后院起了火,爱德蒙只能直面?问题,试图找机会当面?解释一下。
结果他们完全没有说话的机会。
他在巴黎布置已经有些?年头,可是年轻人似乎也接手了掌玺大臣在巴黎的一切,关于宴会的消息比他要灵通得多,她总能在各种场合非常凑巧躲开他。
他也想?过换成扮作?其他模样,先和?她碰面?再说,最好能单独和?她说清楚,没有什么夫人在一边。
但是以?他们的熟悉程度,克莉丝轻松就能戳穿,这样只会让她更气恼,连着过去揭过的隐藏身份的账一起算。
现在正?是冬天,他们也不可能在大街上“偶遇”。
这种避而不见给了本来就忐忑不安的人最后一击。
见眼前的人拿定主意,奥古斯特只好说:“东方的作?风可真神?奇,不仅在船上漂流晚餐,连道歉都要避开别人。”
事关班纳特,面?前的人果然没有了那份镇定,“您是怎么知道的?”
奥古斯特幸灾乐祸道:“你?们在英国时关系明明好成那样,现在却连面?都不见,又都是话题人物,他们当然会好奇你?们为什么不和?。那些?人不仅来问我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还会反过来向我求证听闻,我最近可知道太多了。”
“来这边做客的伦敦人和?罗马人,回来过社交季的巴黎人,也都很乐意帮你?们好好‘宣传’一下过去的事情。最近还有人开赌局竞猜,你?们会什么时候和?好。您能透露一下,您打算什么时候爬窗子吗?”
当初他隔着院墙和?吉蒂聊天,班纳特还拿枪威胁他,现在终于轮到他被人扒窗台了。
爱德蒙忍不住问:“现在赔率最高是多久?”
“一周,他们说你?们忍不了那么长时间,更长的就都在赌你?们会绝交了。”
想?到“绝交”背后代表的意义,爱德蒙站起身。
“那就一周后。”
“在这之前,我需要做一些?准备。我也看出来,您得到答案就花光了耐心。省去那些?客套,让贝尔图乔带您去见班纳特小姐吧。”
自己体会过不能见面?的心情后,他突然不那么想?为难巴黎人了。
奥古斯特抬头,不禁问:“您要出门了?”
“是的,我约了布尔蒙元帅。”
布尔蒙元帅的心腹,就是他另一位仇人弗尔南。
当初扮作?威尔莫勋爵时,爱德蒙在射击俱乐部结识了许多红制服,从参加当年战役的英国军官那里?了解到,布尔蒙元帅作?为拿破仑的手下,却里?通英国,半夜出营投奔。
当晚恰好是弗尔南值班,他没有检举元帅,而是随着他投靠英国,出卖了法军。
对?波旁王朝来说,这样的行为反而是有功的,元帅很得路易十八信任,弗尔南娶了梅塞苔丝后,改名换姓继续为这位将?军卖命,地位也就跟着水涨船高。
只要搭上布尔蒙元帅这条线,弗尔南这边复仇会轻松很多。
所以?爱德蒙故作?神?秘,引起警务局的注意,“基督山伯爵”厌烦交际和?麻烦,为了不被那些?调查打搅,顺理成章就要在布尔蒙元帅那里?“捐”一笔费用。
在凭单上,爱德蒙签了唐格拉尔银行的抬头。
之后,元帅的管家以?意外的热情接待了他,并为他介绍了早就等在一边的警务大臣。
警务大臣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大抵概括为先前都是一场误会,有了英国领事这层关系在,为免影响国际关系,警务局自然不会再调查他。
“我能理解的,先生。”
伯爵说,“毕竟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还有一大笔现金,很容易被人怀疑来历。”
“我去过太多国家,交这种保证金再熟悉不过了,只不过交给的人不一样罢了。而您愿意让我以?凭单支付,反而方便了我呢,毕竟我手里?已经没有那么多现金了,而那些?强盗都只要金币。”
因为这样富有技巧的讽刺,警务大臣脸上一红,道:“请您原谅,阁下。我们最近正?在缉拿那位杜朗,我们得到消息,他最近流窜到了巴黎,所以?上头的人都很紧张。”
伯爵露出极淡的微笑:“杜朗是个很常见的姓。”
“但是马赛只有一个杜朗。他几乎是那里?的王,本来四年前,他还忙着在地中海和?罗马的万帕较量,没想?到他们在西?西?里?岛握手言和?了。多可笑啊,两个强盗,居然像是国家一样划定了界限互不相犯。”
“万帕。”伯爵若有所思说,“这个名字我太熟悉了,我就曾经在罗马被他打劫过。说不定他们在西?西?里?岛交换了消息,他告诉杜朗,我是一头很好宰的肥羊,所以?杜朗才跟来巴黎呢。我还是很期待和?他见面?的。”
警务大臣忍不住笑了。
“这点您可以?放心,您对?警务队资助的善举绝不是白?费。我们已经在巴黎布下了天罗地网,一个红头发?都逃不过去,只要抓到他,我可以?让您亲眼见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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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进饭厅,克莉丝就闻到一阵浓郁的花香。
拿侬正?同欧也妮高兴说:“现在可是冬天,每天都能找到这么多玫瑰,还都是不同的品种,克里?斯少爷太花心思了。”
葛朗台夫人含笑抬眼,瞥了一眼站在扶手边,低头装作?不经意整理袖口的年轻人,问:“你?怎么知道是克里?斯送的?”
拿侬兴致勃勃道:“我问了门卫,送来的人说是让班纳特先生收。这么多天了,都没有一张卡片便签,如果是其他人要讨好您,哪会费这么大功夫,最后连名字都不留下呢。”
欧也妮故意感慨:“年轻人恋爱起来就是浪漫,不仅每天早上送花,晚上还要雇人拉曲子说晚安。”
拿侬惊讶问:“原来租下隔壁的音乐家也是克里?斯少爷安排的吗?”
“可惜我不懂音乐,偏偏我问他那些?曲子的意思,克里?斯还不愿意解释给我听。”
“克里?斯少爷或许是在害羞吧。”
拿侬全然不知其中内幕,却因为常和?夫人联合起来骗索漠的势利眼,接她的话已经成为习惯,主仆俩一应一合,歪打正?着配合得天衣无?缝。
克莉丝将?领巾拉松了一些?,清嗓子提醒,在一边不自在落座。
等拿侬去替她拿黄油的空档,克莉丝才低声说:“明明是你?劝我任性一点,现在又调侃我。”
“我可没让你?躲着他。你?觉得生气,那就让他知道,最好让他感觉到你?的在乎,不论?怎么对?待他都好,就是不要逃避见面?。”
欧也妮认真看她:“两个人有来有往才能解决问题,如果一直是一个人努力,谁都会累的。”
克莉丝知道这和?她自己的经历有关,没有急着反驳,过一会才点头。
“其实见面?还好。我担心,如果不收敛一些?独占欲,我会做得太过分。”
欧也妮失笑:“你?能对?他做什么?”
克莉丝张口欲言,想?到什么,涨红脸闭了嘴。
用过早饭,年轻的领事搭车去使馆。
她的办公室有两个一级秘书和?一位参赞,需要亲手做的事务不多,把事情交代下去就行。只是因为刚赴任,而且以?前做的是事务官,很多事情要从头学?起。
所有手下比她年长,目前大家还处在互相试探阶段,而且都是做和?人打交道的工作?,所以?面?上相处还是很和?谐的。
和?英国大使谈过,又在领事馆拿了几份文件,克莉丝才执行日?程上的拜访计划。
“很高兴能在巴黎再见,阁下。”
圣·梅朗侯爵看着年轻的领事,伸出手回握,一边的夫人则冷淡颔首。
知道妻子心高气傲,囿于爵位待人,对?英国乡绅勉强能正?眼相看,梅朗侯爵只好冲对?方笑了笑,主动与好相处的年轻人攀谈起来。
四年前他就见过克里?斯班纳特,那时候班纳特还只是马赛市长家的住客。
现在,他已经是一名领事,师从那位鼎鼎有名的外交大臣,未来注定也要从事外交职务。
虽然失去美洲殖民地,英国在欧洲依旧是最重要的存在,许多选择会有决定性的意义,外交大臣的态度甚至可以?直接影响欧洲各国的形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