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殷从酒楼出来后,去车铺定了辆马车,同店家签了单子,定于三日后来取,随即她?便火急火燎地赶回了宫。
甫一进殿,阿殷就瞧见了一行宫女等?候在大厅里,领头那个,有双吊梢眉的老者,大概就是张嬷嬷了。
世子殿下要成婚的消息还没有放出去,张嬷嬷也是今早才收到春宝的口信,听时是大大地震惊了一下,如今内外交困,就连她?一个妇人都晓得当下不是个娶亲的好时候,怎的世子会不明白??而娶的姑娘之前?从未听过,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张嬷嬷满腹狐疑,但世子的指示仍是不敢马虎,检查好要用的器物,领着几个心细的姑娘一块来了。
阿殷满头满脸的都是汗,袖子胡乱蜷起,发髻一摇一晃的,好像随时都会散落开来,身上穿着的也是俗气至极的大花裙。一眼?看去,实在是挑不出半点好来,只有张小脸,勉强算得上是眉清目秀。
张嬷嬷见到阿殷又是一惊,但面?上不动?,起身请了个安。
阿殷受宠若惊,忙回了个礼。两?人攀谈了几句,张嬷嬷开始着手正事。宫女们将阿殷围住,拿出铜尺替她?量身子。
阿殷张开双臂,望着高?镜中里自己,说不清此刻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心绪,只觉得焦躁不安,不行,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必须快刀斩乱麻,把这荒唐的事给说清楚了。她?抓住横在身前?的铜尺,僵硬道:“不必量了,你们回去吧。”
张嬷嬷闻言一愣,认为自己哪里不小心得罪了这位未来世子妃,当即脸色大变,跪倒在地,她?将额头贴地,期期艾艾道:“小人惶恐。”众宫女见状,也随之跪下,磕头认罪。
阿殷俯身扶起张嬷嬷,宽慰道:“嬷嬷,这与您有什么关系,是我有些问题,我、我晚些时候会和世子交待明白?,您莫要害怕,这事绝对?怪不到您的头上。”说罢,她?转过身,对?那些匍匐在地的宫女道:“你们也赶紧起来吧。”
张嬷嬷犹犹豫豫,阿殷招待她?吃了些茶果,又说了些安抚的话,她?才稍稍安下心,带着宫女们走了。
春宝撇撇嘴,觉得阿殷有些不识好歹,世子那么好一个人,竟还入不了她?的眼?,她?想必是要弄个活神?仙摆在家里供起来才好。
阿殷心事沉沉坐在房里,她?扶着脑袋,唉声?叹气了几声?,随后拿上准备绳索和铲子独自一人前?往昨日的枯井。
上面?行不通,那就走下边,阿殷粗略判断好了方位,爬进了窄小的黑洞。洞里限制颇多?,且上头又是牢房,耳目多?,她?不便大施拳脚,只能拿着巴掌大的铲子一点一点地向前?开拓。
里头暗无天日,空气稀薄,阿殷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原路退回,退到井中休息一会儿,喝点水,顺便看看天色,以免夜幕降临,怀瑾回到青宵殿瞧不见她?人,心生疑惑。
阿殷估摸着时间收工回殿,简单地收拾好自己,又反复查看身上有没有哪里带伤,确认完好后,便坐在屋里等?怀瑾来。
未几,怀瑾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进了屋。春宝跟在他?后头,提着个食盒,将里头的菜一一摆在桌上,心虚地看了眼?阿殷,然后立马关门退下。
怀瑾落座,慢悠悠地掀开茶盖,看着缥缈的水雾,不言不语。
阿殷见他?面?色平静,但就是隐隐透着股黑气,是有些恼了,不知是不是在外面?碰到了什么焦心事。她?刚想问,怀瑾盯着她?的面?孔,低声?道:“我听春宝说,你没让张嬷嬷量身子,半道将她?遣回去,为何?”
阿殷心里咯噔一下,自知理亏,垂下脑袋。
怀瑾抄起筷子,夹了块鱼,无滋无味地咀嚼了两?口,嘴角挑起一抹讥诮的笑意,他?闲闲道:“不想嫁给我啊?”
阿殷握紧桌角,“嗯”了一声?。
怀瑾拿着筷子的手轻颤了下,他?安静了片刻,神?色异动?,半晌才恢复如常,他?慢条斯理地将那滚烫的茶水灌入腹中,渴望能暖一暖那冰凉的心。他?抿着嘴,不咸不淡道:“不想嫁就不嫁,我也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你晓得的,我一向食而肥言。”
阿殷点点头,没有瞧见怀瑾眼?中的落寞,她?用力地合上牙关,将口中的蚕豆咬得嘎嘣作响。
两?人相对?静默了一阵,最后还是阿殷先开了口,她?指着桌前?的拐杖,略有些担忧地问道:“你怎么了?”
钻心刺骨般的疼痛毫无预兆地从腿上传来,怀瑾意外之余,忍着痛不动?声?色道:“旧疾复发,过几日就好了。”
“你得了什么病?”在阿殷眼?里,怀瑾无所不能,连成疾多?年?的眼?睛都能治,又怎会治不好腿伤的毛病。
“不晓得,这病跟了我十几年?了。”
“没法治吗?”
怀瑾静静地看着她?,很突兀地笑了一下,鬼气森森道:“有啊,得靠人心入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