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重来带着老少英雄们去了唐家西边的院子安歇,女英雄们都住在东边的院子。
东院的书房门口,西门玉霜坐在台阶上,膝上横着一把宝剑,闭目养神,书房的房脊上伏着一个人,正是水如月。书房内,桌上是一壶清茶,唐九生、殷胜、胖子、铁顿四人正挑着灯商议着什么。
之前化骨道人一直在派人监视唐家院子里的动静,事无巨细。唐九生却以为这是自己的家,并没有想到敌人胆敢前来监视偷听这一层,所以吃了个暗亏。
今晚事关重大,绝对不能走漏风声,唐九生吸取了以往的教训,因此特地让大小老婆守在门口和屋顶,确保书房周围没有人来偷听。
唐九生喝了一口茶,望着铁顿,靠在椅背上笑道:“铁蛋,我可以帮你报仇,虽然这有些困难。但我眼下最着急要做的事,是去神刀门救出我师父,大商有句古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师父秋山泽已经被齐望嵩抓走快一个月了,我这个做徒弟的对此也是心急如焚。”
唐九生侧过头看了一眼胖子,又对铁顿说道:“胖老弟的师父也被齐望嵩抓走了,所以我们得先把这件事解决了,才能考虑帮你报仇的事情。你父亲和两个兄弟都被你的堂兄铁布杀死,王位也被夺,我能理解你此时急于复仇的心情,但也希望你能理解一下我们。”
铁顿揉了下哭红的眼睛,叹了口气,“老大,铁顿能理解你,也愿意等。但愿老大能尽快救出你的师父,好早日帮我报仇!”
唐九生点点头,“我自然会抓紧时间办妥这件事情,毕竟夜长梦多。但是对于你,我也有个要求,我们尽力帮你报仇、复国,乃至登上王位。但如果有一天,西南道的平西王反叛,我希望你的突回国能在适当的时候,对西南道出兵,牵制一下平西王的兵力。你能答应我吗?”
铁顿站起身,向唐九生拱手,毅然道:“请老大放心,报仇复国的事情老大肯帮我,铁顿自然也愿意为老大效力。我虽然是蛮夷之人,却也听说过贵国有句话叫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老大和胖爷曾先后救过我的命?如果有需要的那一天,老大只管开口,铁顿绝不会推脱!”
一旁的殷胜喝了口茶,然后皱了一下眉头,欲言又止。唐九生见殷胜有话想说,笑道:“胜兄,你有什么话想说么?屋内也没有外人,但说无妨。”
殷胜起身,在书房里踱着步子,半晌才说道:“贤弟,你去突回国帮铁顿报仇,夺回王位,复国,这都没有问题。最大的问题是,突回国做为大商的藩属国,国王要由大商的皇帝册封,可是突回国毗邻西南道,西南道又是平西王殷权的势力范围,朝廷无力越过平西王的藩地,出兵征剿突回国的叛逆。”
唐九生大笑,双目神采奕奕,“胜兄所虑,小弟也想到了。小弟去突回国帮助铁顿复国,并不要朝廷一兵一卒,只需要皇帝陛下的一道圣旨,明确封铁顿为突回国王即可。小弟持此圣旨,和胖子老弟二人随铁顿潜入突回国,斩杀元凶,当众宣读大商皇帝陛下的圣旨,扶铁顿登基,大功即可告成!”
殷胜摇摇头,微微一笑,“贤弟千万不可小觑天下英雄,你怎么敢保证突回国没有能人异士?万一刺杀元凶失败,身在异国举目无亲,更没有帮手,贤弟要如何才能安然脱身?况且,封王的圣旨又从何而来?贤弟,这样的大事,一定要计划详尽周密才行啊,兵法上从来都是未虑胜,先虑败的。”
唐九生点头道:“胜兄提醒的是,圣旨这事,小弟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至于突回国那边,在拍卖会上,铁顿已经拿到了那个长的奇形怪状的兵符,我们到突回国,应该可以调用那两支在暗处不为人知的军队,倒也不至于孤立无援。只是我们对突回国所知甚少,这倒是个难题。”
一旁的铁顿忍不住,从椅子上愤然站起身,“老大,你这样说我就不愿意听了,去突回国有我做向导还不够么?我可是土生土长的突回人!无论你找谁,还能有人比我更了解突回国吗?”
唐九生做恍然大悟状,调侃道:“哦,对了,这里还有个突回国的铁蛋在,我几乎都给忘了。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用你做向导吗?”铁顿不解,有些疑惑的摇了摇头。
唐九生正色道:“你自己想想,假如你是那位谋国篡逆的铁布,现在已经杀掉了前国王和前国王的两个儿子,而且通过钓鱼知道了前国王最后一个儿子的行踪,却两次暗杀都没成功,你会不会防着对方反扑?明明知道对方熟悉突回国的一切,随时有可能杀回来,却什么防备都不做?”
铁顿默然,站在那里沉思了半晌,摇了摇头,“如果换做是我,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不会不做防备,那还得了?”
唐九生笑道,“是啊,连你铁顿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要妥善做好防备,更何况是你那堂兄铁布?他既然有本事刺王杀驾谋国篡位,也必然是个枭雄,有手段也有眼光更有心机,不然如何瞒过你们父子和朝中的众位大臣?和这样的人打交道,自然要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铁顿低头沉默不语,胖子看了一眼铁顿,站起身抻了个懒腰,意态阑珊的说道:“走吧,铁蛋,胖爷我困了,咱们回去休息吧。明天殷大哥就要回家去了,肯定和老唐还有好多体己话
要聊,咱俩也别在这里败兴了。”
铁顿点头,歉意的冲殷胜和唐九生笑笑,随后又和门口台阶上的西门玉霜打了个招呼,胖子这才带着铁顿离开东院,回西院休息去了。坐在门口台阶上的西门玉霜和屋顶上埋伏的水如月并没有动,唯恐有人偷听屋内二人的谈话。
屋内,殷胜负着手在地上走来走去,“贤弟,在我眼里,就是十个突回国,一百个铁顿也不及你重要。你如果去突回国,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如果刺杀不成,铁顿复国失败,那就干脆回来,一个小小的突回国,无关大局,不要冒险,更不要逞强,有些事值得,有些事不值得。”
唐九生双手抱着头靠在椅背上,笑道,“胜兄说的有道理,小弟当然明白轻重,只是铁顿的血海深仇没报,自然是不甘心,而且此事也关乎大商国的体面,如果连突回这样的藩属国都没能罩住,会让那些周边的蕞尔小国生出不臣之心,到时内忧外患,可够咱们喝一壶了!”
殷胜点点头,笑道:“贤弟你是聪明人,这事由你去处理,按理说哥哥不该啰嗦,可是毕竟事关重大,你又太年轻,哥哥不放心,就唠叨几句,别嫌哥哥烦,明儿啊,哥哥可是真走了,就得你自己独当一面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唐九生站起身,附在殷胜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殷胜点头,会意的一笑,二人起身离开书房,向垂花门方向走去,西门玉霜和水如月见唐九生勾手做了一个隐蔽的动作,这才松了一口气,水如月从房上跃下,二人回房休息。
小丫鬟银杏早已经闩好了门,唐九生和殷胜也不走门,直接跃墙而出,大摇大摆向西院走去,唐九生边走边问道:“胜兄,你明天离开,是准备走鹿野城方向的大道还是要往德阳关方向去?”
殷胜叹了一口气,略显失望的说道:“现在急着回家,就无法游历了,德阳关自然是不去了,走鹿野城方向,路不但平坦,还近三百多里路呢!哎呀,这时间过的可是真快,一转眼咱们俩又在一起混了一个多月了,春末夏初,前年我出来的时候也是这个天气,这一转眼两年过去了。”
唐九生黯然道:“是啊,真是时光飞逝,那明天小弟就不送你出城了,免得临别伤心。”说着话,两人已经到了西院门口,怕打扰众人休息,因此也不敲门,直接跃入院内,正房厢房都住着宾客,二人直接去耳房休息。
不远处的正房房脊上,一个影子在黑暗中悄悄站起身,咧嘴狞笑了一下,转身向院墙外急掠而去,眨眼就消逝在茫茫夜色之中。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东院天井中的海棠树上,打完了一趟掌法的岳灵璧扭了扭脖子,神情有些黯然。
今天殷胜就要带着惜墨和赵灵尊离开这里,回关内道殷胜老家了,虽然自己和赵灵尊仍然余情未了,可惜赵灵尊在给殷胜做护卫,又可惜自己拉不下面子,怎么可能跟着去?传出去不够丢人的。人在江湖,人言可畏,什么都要顾虑。
岳灵璧正在沉思,身后有人鼓掌笑道:“好掌法!真让人大开眼界。”岳灵璧回过头去,不知何时余晓冬已经站在身后,岳灵璧微微一笑,“余姐姐谬赞了,我这掌法低微,可入不得姐姐的法眼!”
余晓冬爽朗一笑,“岳家妹妹,你这话更像是骂人了,你这武玄境的本事,还说自己掌法低微,那像我们这种武成境的是不是就不能活了?”
二人正在说笑,垂花门那里有人故意咳嗽了一声,二人循声望去,只见赵灵尊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手足无措。余晓冬何等乖觉,一见是赵灵尊,马上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说,“哎哟,我答应西门姑娘教她一套剑法的,说着话就给忘了。”
一袭红衣的岳灵璧站在海棠树下,沉着脸问道:“这院子里住着的都是女人,你一个大男人,跑来这里做什么?”
赵灵尊挠了挠头,很难为情的说道:“灵璧师妹,我这就要走了,所以是来向你告个别……”
岳灵璧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的道:“你给人家做护卫,自然是要遵从主人家的意愿,你有你的事情要办,自然要走就走,向我告别又算是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你很熟呢。”
赵灵尊畏畏缩缩,想说又不敢大声说话,嗫嚅道:“师妹,我们,我们还不算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