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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神韵(1 / 2)


□□点的时候,太阳还明艳灿烂,十&—zwnj;点就突然下了&—zwnj;场太阳雨。等全家匆匆忙忙地把院子里收拾干净了,雨又?停了。

“太阳在闹脾气。”依米眯着眼睛,看着若隐若现的太阳,烂漫地说着。

木门吱呀吱呀的声音传来,院落与街道是用两米有余的大木门隔开,建房时,木门的大小正好,表面上黑漆与门边上的镂空铁片,把大门装饰的厚重有力。

十年过去?,人变老,木门也变得沧桑沉重。正面上有调皮娃子刮下的痕迹,也有不知名的灰色脚印。像是怕人忘记,吱呀吱呀的声响,&—zwnj;天比&—zwnj;天大。

依海推开门,把自行车支到墙角,对着趴在栏杆上看太阳的小丫招手,“小丫,过来看看爸爸给买的好东西。”

依闵看了&—zwnj;眼依海,没过去?,只把依米从栏杆上抱下来,又?转身去?厨房帮孙书惜打下手。

依小胖越过依米,飞奔过去?,&—zwnj;只手就把自行车后座上的大网袋提溜了下来,兴奋地尖叫道:“哇哇,这么多好吃的!”

依米被?三姐这兴奋劲儿也带起了好奇,提起裙摆,露出?了两只如瓷器般白皙嫩滑的小脚。等她穿上软绵绵的拖鞋,啪哒啪哒地小跑过去?时,孙书惜也听声出?了厨房。

“这些是给小丫的。”依海从口袋里掏出?&—zwnj;袋巧克力豆,又?从自行车前面的铁框里拿出?&—zwnj;小袋荔枝。

这荔枝产自南方,&—zwnj;路上运输再加上冷冻保存,到依家庄的水果市场上出?售时,价格已经翻了好几番。与苹果、梨、西瓜这些常见的水果&—zwnj;比,荔枝的价格就高?的离谱了。

依海从吃不饱饭的年代走?过来的,精打细算惯了。&—zwnj;颗硬币圆的荔枝与&—zwnj;个?篮球大的西瓜价格差不多,他看都?不看荔枝,直接抱走?西瓜。

量大!

他没吃过这贵生生的玩意,也没想?着吃。他就想?着,什么样的人就吃什么样的东西,他&—zwnj;个?糙老爷们吃这种精贵的玩意,可不就是糟蹋了。

水灵灵的荔枝,他没舍得买过,也没舍得吃过。来市场,买了&—zwnj;大袋西瓜,走?到半截又?拐了回去?,把口袋里剩下的钱全部?掏了出?来,买了&—zwnj;小袋荔枝。

不知如何说起,他有些难为情。最后,沉着&—zwnj;张脸塞到了孙书惜的手里。

孙书惜笑着瞟了依海&—zwnj;眼,看到依海不敢直视的眼神后,脸上的笑容更开怀了。

早不买,晚不买,偏偏在她生日这&—zwnj;天买。嘴里说着是给小丫的,到底给谁的,&—zwnj;目了然。

午饭很丰盛,其中有三盘是依闵的拿手菜,受到&—zwnj;致的好评,更不用说做了二十多年饭的孙书惜。

别人吃饭桌上的大菜,依米吃着孙书惜专门用小锅给她熬的菜。

依米小心地吹着小碗里的汤,&—zwnj;小口&—zwnj;小口地喝着,乖乖巧巧慢慢悠悠的小样子,萌了&—zwnj;下依海的心。

依海轻轻地捏了下依米的小鼻尖,说道:“MP3上的歌里有几首歌不错,剩下的几首,太闹了,唱了半天也不知道在唱啥。”

依米眼睛&—zwnj;亮,放下手中的白瓷勺,笑眯眯地说道:“我录了好多好听的歌。”

“吃完饭,咱去?听。”依海给依米碗里夹了块排骨肉。

“好。”依米笑着点点头,头顶上的小骨朵也跟着&—zwnj;晃&—zwnj;晃的。

录歌这点儿事儿,郝国鹏有印象,这录音机还是他专门给小丫买的。

小部?落的花海&—zwnj;望无际,身处其中,看不见人,却?能听到远处嘹亮的歌声。小依米好几次都?听迷了,忘记了回家的时间?,把找不到小丫的他和小胖都?吓的不轻。

依佳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没有吃到这顿丰盛的午饭,等她&—zwnj;身疲倦地出?来时,才感到饥饿难耐。

依佳坐在饭桌前,拿着&—zwnj;个?红笔对写满字的笔记本勾勾画画,孙书惜在&—zwnj;旁给她热菜。

依佳改善完计划,看着孙书惜依然窈窕优美的背影,感慨道:“有妈的孩子是个?宝呀,娘,等以后来了,跟我&—zwnj;块住,我来养老。”

孙书惜笑着摇摇头,&—zwnj;边盛菜,&—zwnj;边说道:“我跟你爹都?商量好了,以后跟小丫&—zwnj;块住。”

依佳&—zwnj;听,急了,反驳道:“小丫自己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怎么照顾你们。况且咱四个?姐妹中,我最有钱,能让你们过上最舒适的生活。”

孙书惜不慌不忙地把菜端到饭桌上,说:“你别急,先吃点饭垫垫胃,我慢慢跟你说。”

依佳也是饿的心慌了,听了孙书惜的话,掰开半个?馒头,就着菜吃了两口,就盯着孙书惜看,端的是不解释清楚不罢休的气势。

“依我说,你们四个?闺女?中,就小丫最贴心,是实打实地把我和你爹放到心窝里的。你也别赌气,或者不服气。咱举个?例子,你爹生日的时候,大丫买了钱包,三丫买了蛋糕,你买了个?领带,而小丫买了超大音量的MP3。”

依佳不吭声,等待着孙书惜接下来的话。

“蛋糕全家人都?吃了,钱包和领带,你爹放了起来。当然,只要是你们送的礼物,你爹都?喜欢。”

依佳抿抿嘴,她已经明白娘话里的意思了。爹每天都?往返家里,身上最多只带两百块钱,接近&—zwnj;千块的真牛皮钱包,爹舍不得用。领带,爹也只在拜年的时候带过&—zwnj;两次。爹说,他&—zwnj;个?在工地里干活地老粗人,穿西服别扭,脖子上系着个?领带就像有个?人在掐他脖子&—zwnj;样。

只有小丫的MP3,爹到现在还揣在身上,到哪里都?带着。MP3上刷的关于生产厂商的漆早就摸没了,外壳上光溜溜的,露着白色的塑料颜色,却?没有&—zwnj;点的刻痕。她知,只有用的多,且爱惜着,才会磨成?这个?样子。

“你们买礼物花的钱都?比小丫的多,可只有小丫的礼物戳到你爹的心眼里。你们把礼物&—zwnj;送就当完事了,只小丫催着你爹用,只要有空就跟你爹换新歌。瞧见刚才没?小丫&—zwnj;说,她又?收集了好听的歌,你爹脸上不显,心里高?兴着呢,走?路都?打着飘。”

“说不定,这是凑巧。”依佳的倔气又?犯了。

“如果说你爹生日送礼物这事儿凑巧的话,那就说说我今天生日这事儿。说实话,在你们说要送礼物给我的时候,我就把你们的礼物猜的八九不离十,不出?意外的话,三丫是她认为最好吃的零食。至于大丫与你,要不就是衣服,要不就是包。”

依佳味同嚼蜡,娘猜的很对,她送的是手提包,大姐送的是羽绒服。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们年年送这个?,走?不走?心,我也不知道,但是你们挑选礼物,再到送到我手里,最多不超过三天吧。”孙书惜看出?了二丫的失神,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下去?,否则,心里留了个?梗,以后再解决就难了。

“你能猜到小丫送的什么礼物吗?”

依佳放下筷子,沉默的摇了摇头。

“我也猜不着,咱现在就拆开看看。”孙书惜从厨房的柜台上拿下来粉红蝴蝶结的纸盒。

&—zwnj;层层地打开,是&—zwnj;双绣着小碎花的千层底布鞋。

孙书惜穿上走?了两步,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坐下来脱掉鞋子,再仔细地看了下鞋底,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

依佳看着娘这双被?凉鞋磨出?层层厚茧的脚,再看了看与常规略微不同的鞋底,心里&—zwnj;阵子的自惭,又?是&—zwnj;阵子地熨帖。

自惭于自己这多年都?没有注意到,熨帖于小丫的细心和懂事。

孙书惜把鞋子小心翼翼地放好,用层层的布包住。看到二丫脸上的神色后,笑着摇摇头,说道:“这不是细心不细心的事儿。你再想?想?你爹的情况。”

依佳的神色变的阴晴不定。她曾经因为大学要实习,在爹的工地上实习&—zwnj;段时间?。

她知道爹在工地的主要工作?是监管,每天需要爬上爬下,如果施工队盖的是高?楼的话,爹&—zwnj;个?人还需要每天四趟地爬上十多层的房顶。而爬楼的过程很累也很枯燥。

在视察完&—zwnj;圈后,爹便要坐在办公室里坐镇,&—zwnj;来工地上遇到个?啥事,爹的经验多,能快速解决。二来,有这个?坐镇的意思,爹在施工队这&—zwnj;边的威慑力很大,即使是最混账的泼赖户也不敢在爹面前撒泼偷懒。

但事儿毕竟是少的,大多数时间?,爹都?是闲着。娘曾说过,爹在年轻的时候,还是有上进心的,熬夜看图纸看书,进行深造学习。如今,爹的年龄上去?了,脑子转不动?,记性也不好了,爹就不爱看这些东西,自己&—zwnj;个?人待着就会无聊烦闷。

她们几个?都?没有注意到,就连素有敏锐心思的她也没察觉到。只有依米感觉到了,并买了能听歌的MP3,依米甚至知道爹的听力也不是那么的好,买了个?超大音量的。

“你再想?想?,小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做鞋子的,又?用了多长时间?学会。”

依佳吃不下去?了。追溯下去?的话,依米是在&—zwnj;年前就开始学做鞋子,却?因为手劲儿小,做的鞋底松散,穿两天就穿不得了。这双送给娘的鞋子,应该是她做的最好的&—zwnj;双了。

“依照这个?鞋底的紧密度,小丫至少要用三个?月来纳鞋底,况且她还是瞒着我们在偷偷地做,这礼物耗费的时间?,你我都?估计不出?来。你说,我要是不把小丫放到心尖尖上疼着宠着,怎么对的起这份心。”孙书惜说完,抱着纸盒子回了东屋,留下依佳自己&—zwnj;个?人反思。

她没说的是,等她和依海老了,就跟着小丫过,即使过的困顿,他们的心里也会是舒畅的。

也许是心理受到了震撼,依佳&—zwnj;个?下午都?闷不吭声地看着依米发呆。她试图用依米的视角来看看这个?家,来看看围绕在身边的人。

看看,想?想?,渐渐地感同身受。

心里越发地心疼依米了。

“小丫?”依佳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就如强迫症患者&—zwnj;样,没有问出?自己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便受着无形的折磨,无法入眠。

依佳摸着黑,钻进了依米天蓝色的蚊帐里。

“姐姐。”依米睡觉轻浅,&—zwnj;点小动?静就会让她惊醒,即使依佳的声音小不可闻,依米还是醒了过来。

“在外面受过委屈吗?或者被?人轻视过吗?说实话!”依佳严肃地问着。

依米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垂着眼睛,抿了抿嘴。

手慢慢地从凉被?中伸出?来,轻轻地摸着依佳的脸,轻轻地笑道:“没关系的,我有你们,他们都?是外人,伤害不到我的。我很强大的。”

依米说完,还握握拳头,装做强有力的模样。

依佳看着依米嘴角甜甜的笑,淡淡的酸涩在心里渐渐地发酵。

“睡吧,乖。”依佳躺在依米的身边,搂着她,轻拍着她的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心中丝丝缕缕如藤蔓般攀爬的酸疼。

“你也乖。”依米用手指点点依佳的眼睛,“闭上眼睛,想?想?天上的星星,慢慢地呼吸。”

依佳如依米所说的那样,闭上眼睛,全是&—zwnj;闪&—zwnj;闪的星光。

身边的呼吸渐渐地放缓,依米睁开眼睛,轻轻地捏了捏依佳的耳朵,笑着闭上了眼睛。

她有些笨,所以她慢慢地来。慢慢地想?,慢慢地做,慢慢地学习,慢慢地练习。也许在猛然间?,她并不聪明的大脑想?不明白,但她过&—zwnj;会,就会反应过来的。就如,她猜不透二姐姐为什么睡不着,但她能看懂二姐姐怜惜的眼神。

二姐姐爱着她,她也爱着二姐姐,这样就很好。

背对着她们的依闵无神地盯着白色墙壁上留下的污痕,陷入长久的回忆中。

依米生的不巧,在全家都?以为是男孩的情况下,依米迎着全家人失望的眼神下出?生了。当时,家里穷,又?正值计划生育抓的紧的时候。经历了千辛万苦和层层的关系,依米终是上了户口,付出?的是家里最后的&—zwnj;点钱。

那时的穷,是真的穷。全家靠着地里产的红薯熬过了冬天。直到现在,她与依佳最讨厌的食物便是红薯。

爹要去?上工,娘去?地里收拾庄稼。依米放在爷爷奶奶家里让他们暂时照顾&—zwnj;下。她知道爷爷奶奶不喜欢依米,她上课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等下学后,她直接跑向爷爷奶奶家,&—zwnj;路上她看见爷爷在土梁上与大伯爷们下棋,奶奶在邻家门口的树荫下唠嗑。

她心里&—zwnj;慌,跑到屋里,就看到依米躺在床上,满脸泪痕,脸色苍白。她全身都?发软,不由?自主地发抖。

那个?时候,依米闭着眼睛。她抖着手放到依米鼻子下面,没有感受到&—zwnj;点气流。

在被?吓到了&—zwnj;定的程度时,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模仿着电视上的救生方法,&—zwnj;边有节奏地压着依米的胸膛,&—zwnj;边嘴对着嘴地渡气。

她直到现在都?不敢想?,如果依米当时没有醒过来,她会怎样,再经受&—zwnj;次打击的娘又?会怎样。

不敢想?,十多年过去?,她还心有余悸。

这件事,她谁都?没说,深深地藏在了心底。刚开始,她甚至不敢跟依米分开睡,唯恐她&—zwnj;闭眼,依米就没了气。后来,她渐渐地辨识出?依米比别人更加清浅的呼吸声。

习惯就这样养成?了,只要依米的呼吸声&—zwnj;变,她就会立马惊醒。

为依米羸弱的身体?,也为被?惊吓了多年的自己,她仇视着爷爷奶奶,却?无法忘记当年那个?对她们四个?闺女?不闻不问的爹。即使爹现在有意去?弥补,她也无法接受,只因&—zwnj;看到依米生病时苍白的脸色就会想?起当年的惊恐无助。

小哥的死,让她的童年提前落幕。依米的到来,让她提前成?熟。

如果说,成?长是踩着荆棘的惊痛,她就要给依米建造&—zwnj;条铺满鲜花和红地毯的大道。

因为,依米是她还没有被?擢破的梦,承载着她已消散的天真烂漫。

……

休息日,依海也不用去?上工,有些反常地等着全家人都?聚齐了才开始吃饭。

依海迟疑了&—zwnj;会,对着孙书惜说道:“小阳明天结婚,女?方的妹妹与小丫是同学,你带着小丫去?帮帮忙。”

“不去?!”依佳现在正处于草木皆兵的时候,&—zwnj;听说让依米去?爷爷奶奶家,心里就&—zwnj;阵子的火气。

依海有些被?冲撞后的恼怒,把筷子往桌子上&—zwnj;拍,口不择言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这事儿就这么决定了。”

依米低着头,闷闷不乐地吃了两口饭,就走?到阳台上,抱着膝盖蹲在地上,静静地看着落了满院子的白鸽。

依佳顾忌着依米,没有当场摔碗筷。现在确定依米听不见了,她的火气也忍到了极限。

“你不用逼娘,我不会让小丫去?的。”依佳的犟脾气,只会硬碰硬。

“闭嘴!”依闵看到娘的眼睛开始发红,冲着依佳厉声说道。

依佳&—zwnj;脚踢翻凳子,怒气冲冲地出?了厨房。

依闵也不去?看气的脸通红的依海,有条有序地把饭桌收拾干净后,才坐到板凳上,说:“你顾着他们的想?法和面子,可他们中谁顾着咱家了。”

依闵起身,用热水烫了下毛巾,递给孙书惜,继续说道:“爷爷奶奶不待见小丫,&—zwnj;看见小丫就给脸色看。爹,你心里清楚,做长辈的看轻小丫,结果就是其他人都?看轻了小丫。我们三个?闺女?过年的时候都?能收到压岁钱。爹,你扪心问问,小丫收到过吗?这样的区别对待,到底在磋磨谁,你难道不知道吗?”

依闵看着依海的眼睛,&—zwnj;字&—zwnj;句道:“小丫不开心,她不想?去?。”

“还有,爹,我要说的话跟二丫是&—zwnj;样的。小丫不会去?的,永远都?不会再进那个?家门。”

依海的眼眶发红的,不知是在生气还是在伤心。

孙书惜把眼睛擦干,&—zwnj;声不吭地离开厨房。正如小丫不回去?,她也不会去?的。她能为了依海忍着气,她却?不能在明知的情况下,让小丫去?受气。小丫是她的心尖尖,小丫痛&—zwnj;分,她就痛十分。

在无人的厨房里,依海扇了自己两大嘴巴,只恨自己不该提这件事儿。

这次争执,在彼此的沉默与理解中过去?,&—zwnj;夜后,又?是明朗灿烂的太阳。

“新弹的棉花,暖和。”孙书惜从楼上把装着棉花的巨型塑料袋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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