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诀清疑惑了一瞬,似乎是疑惑陆见微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就是,”陆见微想?了想?,“伯父和伯母去世之后,你会感觉只有自?己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很孤独吗?”
殷诀清迟疑着,最终点了点头,“会。”
他嘴角牵起一个清浅的?笑,“我曾有一个很幼稚的?想?法,想?要靠一己之力改变这个世界,当?然,没有进行下去。”
“我接到我父亲自?缢的?消息——”
他停顿了一下,解释道:“我的?父亲是自?缢的?。”
“我接到消息后,感觉很荒唐,因为我完全无法相信他居然会选择自?缢,但?是我又不能不相信,因为已经发生了。”
“然后我看到了我父亲留给?我的?信。”
“信上?说,也许生下我,原本就是错误的?。”殷诀清笑笑,笑容不再显得轻松,眼睛好像也红了一些?,如同素净雅致的?白玉瓶口有一圈鲜红,好看,却让人心惊。
陆见微紧紧握住他的?手,“吹寒。”
殷诀清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半晌才笑了笑,“我只觉得荒芜,因为直到那一刻,我才深觉,我真的?是一个累赘。”
“那些?日子,我呆在房间里,整日里脑袋空空,也什么都不想?,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偶尔想?起来会去吃饭,但?大多数时间都是惫懒的?,也没有什么想?要改变自?己的?想?法。”
“就突然感觉,好像也没什么意思。活着也好,死了也好,都没有太大的?意思。”
他像是突然控制不住情绪了一样?,眼底暗海潮生,是让人不敢触及的?暗礁。
陆见微突然亲上?了他。
像是要抓住他的?注意力一样?在他唇上?咬了一下。
“吹寒,你不要这样?想?。”
陆见微看着他眼底的?崩溃消去一些?,才再次开口。
“伯父留下那封信,不是为了责怪你。”
殷诀清抱着她,下巴阖在她的?肩上?,低声道:“我知道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没有办法跨越知道和做到的?鸿沟,我没有办法不这样?想?。”
“你懂吗?”
陆见微不懂。
她当?然不懂轻易放弃生命的?人的?想?法。
也不懂殷诀清此刻复杂的?内心。
但?是她努力地?安抚殷诀清的?情绪。
“我在你身边。”
殷诀清笑笑,已经恢复了平静,“如疏,你不一样?。”
“你是不一样?的?。”
陆见微有点莫名,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两个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陆见微说:“可以给?我看看那封信吗?”
殷诀清点头,从殷清越的?墓牌下取出那封信递给?陆见微。
陆见微打开,信并?不长。
大致说了一下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个决定,然后才说到了最后一句话。
“伯父只是想?要告诉你,他没有做到一个称职的?父亲,没有考虑到你的?身体就擅自?离开这个世界,很愧疚。”
殷诀清低低“嗯”了一声。
阳光从门外照进来,有些?灰尘在空中飞扬,陆见微眯了眯眼睛。
“伯父应该很爱伯母吧。”
殷诀清点头,“记忆里,父亲一直很爱母亲,两个人也从未红过脸,只是母亲身染重病,并?未留存长久。”
陆见微突然转头说:“吹寒,我想?要你的?一样?东西,你愿意给?我吗?”
殷诀清侧目,“什么?”
“我要你的?心,你愿意给?我吗?”
“现在么?”
“唔,暂时还是不要的?。”
陆见微歪了歪头,有几分可爱。
“我怕你当?真。”
殷诀清轻笑,将信放回原本的?地?方,“怎么当?真?”
陆见微跟他一起离开祠堂,一边说:“我们那个世界,有一个很有名的?画师。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告诉他,只要你割下你的?耳朵,我就嫁给?你。第二天,他真的?带着自?己的?耳朵去见了女孩儿?。”
殷诀清手指摩挲着陆见微的?手背,“然后呢?”
陆见微:“然后女孩儿?都要被吓死了,当?然就没有在一起啊。”
殷诀清手指顺了顺她的?头发,“你怎么总讲一些?奇怪的?故事?”
“这个故事奇怪吗?”陆见微疑问?。
殷诀清想?想?,“比起之前那个故事,这个倒也并?不是特别奇怪了。”
陆见微轻笑,“因为之前那个真的?是故事,刚刚这个是别人的?人生嘛。”
“真实发生过的?吗?”
“应该是吧,我之前上?学的?时候听老?师,也就是我们世界的?夫子讲过。”
“原来如此。”殷诀清想?了想?,“那画师真是个十分较真的?人了。”
陆见微问?:“你不觉得很蠢吗?”
殷诀清侧目:“蠢?”
陆见微抿抿唇,心头生出几分奇怪的?感觉,被殷诀清牵着的?刚好是昨晚划伤的?那支手臂,此刻有轻微的?刺痛感,可能是伤口再次撕裂了。
“只是为了一刻的?喜欢,就将那么重要的?耳朵割下来,不会觉得不值得吗?”
“如疏觉得不值得吗?”
“我没有这么想?过,只是问?问?你的?看法。”
殷诀清拉着她坐在凉亭,想?了想?,道:“每个人想?要的?东西都不一样?吧。也许那位画师只想?要女孩儿?为他动心,为了自?己心中所爱,觉得自?己的?耳朵也不是那么重要了。我毕竟不是他,也不清楚他内心的?想?法,只是这样?想?。”
陆见微点点头,“所以伯父只是更爱伯母,他当?然也爱你,不然也不会选择在你已经成立了淤牢之后离开,不是吗?”
“嗯。”
殷诀清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什么都没说,微微笑着,眉梢染着欢快。
陆见微手指触上?他的?眉睫,“你开心了吗?”
“有点。”殷诀清在为陆见微的?安慰而开心,抿了抿唇,倒有点像他小时候的?样?子,“很明显吗?”
“是啊。”陆见微放下手,温温地?笑着。
“对了,”殷诀清突然说,“亓廊昨晚传信过来,说鸳鹤颚骨已经找到了。”
陆见微眨眨眼,“这么快么?”
“嗯。”
陆见微手指还在殷诀清的?掌心,她抽出手,“那我们什么时候过去呀?”
她的?声音刻意放软,听得殷诀清仿佛也软了心肠。
他笑笑,“明天吧。”
“这么急么?”
殷诀清笑道:“想?尽快和你成婚。”
“唔,我答应你了。”
......
.
潞城与蒲城相隔,从这里到蒲城也就是一天的?时间。
两个人第二日到蒲城已经是傍晚。
亓厦正在用?膳,知道两人过来,十分惊讶。
“你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陆见微红着脸看向殷诀清,“你问?他。”
殷诀清低笑,似乎觉得陆见微此刻羞涩的?模样?很可爱。
“我们准备在我的?治疗完成之后成婚。”
亓厦卡了一下,突然咳嗽起来。
像是受不了两个人一样?,摆了摆手,“你们这也......变得太快了吧。”
如果他没记错,两个人好像才从吵架状态和好?
还是说吵架真的?有这么大的?功效,居然让他们两个人聊开了?
“也没有很快吧。”
陆见微眨眼。
殷诀清附和,“嗯。”
亓厦:“......”
咦,真受不了。
他“啧”了一声,“你们刚过来,还是早点休息吧。既然来了,我们就尽快治疗完。”
他说着,又顿了一下,“温晨和颐真先生要成婚了,我们还要再回一趟靖城。”
殷诀清十分意外。
“这么快么?”
他那些?日子和温晨联系并?不多,算起来,除却一开始一起到了靖城,再就是两人在送行时候一起用?过一顿饭。
他倒真不知道,温晨居然这么快就同孔颐真说开了。
陆见微虽然也假装出了几分惊讶,却在心里想?。
既然要去靖城,还是要去看看书院的?情况。好歹是自?己费心费力组织了一回,想?去看看现在书院有没有改变。
亓厦又道:“听枫和朝宗应当?也会去。”
殷诀清点点头,“应当?的?。”
他们都是一同从前朝到如今的?,感情早已深厚,虽然平时也许并?不怎么联系,但?是每年也还是回固定在京城一起过春节——作?为一年里最盛大的?节日,这是陆听枫在华朝成立之后,亲自?规定,也是所有人都赞成的?一件事情。
人和人的?关系,如果总是松散,迟早也会因为太长时间的?疏离而不再联系。
他们又是经历了那么多的?困难才能到如今继续聚在一起的?人,当?然懂得这样?的?关系是多么难得。
殷诀清虽然并?不怎么热衷——又或者说,他只是在殷清越去世后就熄灭了所有的?热情。
但?也并?不抗拒,不然也不会答应陆见微想?要在京城过年的?想?法。
和亓厦聊完,殷诀清送陆见微回揽月阁。
陆见微站在门口问?他:“吹寒公子真的?不要进来么?”
殷诀清失笑着摇头,“我会忍不住。”
陆见微抿着唇点头,“那我就进去了。”
殷诀清目送她走进房间才回到掀澜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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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殷诀清进行了第四?次治疗。
这次治疗,陆见微昏迷了整整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