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画屏前的笔锋微不可见地凝滞了一瞬。
不过也只有一瞬而已。
萧熠随即转腕挥毫,笔锋向下一带,在山川之间挥洒出一处瀑布。
寥寥几笔,便有银河飞落之壮丽,整座画屏越发意境开阔恢弘,围观众人更是赞叹不已,一时芍药芬芳,投花如雨。
与此同时,贺云樱早已经拉着孟欣然,往另外一处聚集了许多游人尤其是姑娘们围观的书画长案过去。
孟欣然看着豪爽开朗,却并非粗心之人,虽然跟着贺云樱过去,但还是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萧熠那边的画屏,低声问了一句:“你跟你兄长,不对付?出来玩,怎么也要捧个场才是。”
贺云樱唇角微微一勾:“那么多人围着夸呢,也不差我一个。”眼光全然没有回望的意思,只是一心去看前头的热闹,“那个就是窦启明是不是?”
人群环绕之中的年轻儒生,一身水色长衫,头戴天青纱冠,齐整鬓发乌黑如墨,白皙面容俊秀温润,明亮的眼睛好像天然便带着几分笑意一样,望之便如沐春风。
“——是,正是清溪书楼序。”
窦启明的字已经写完了,两个青衣童子一齐将那他的字轴挂到预备好的插屏上,供游人欣赏评析。
也有不少喜好书法字画的仕子或少女与他谈论探讨,窦启明正含笑续道:“去岁在书院中多临此帖,见笑了。”
书案旁放了两个大竹篓,第一个已经满了芍药花枝,第二个也装了一半。
“窦启明已经连着三年夺魁,每次都是满满三大篓的花,”孟欣然见贺云樱留意那些花枝,便低声解释道,“所以诗会这边早就给他预备了多的竹篓。”
又忍不住回头望萧熠那边再扫一眼:“哎,你兄长今年来凑这热闹,说不得也能得三篓呢,赌盘那边现在肯定好玩了!”
贺云樱笑笑,没有接关于萧熠的话题,而是再拉着孟欣然稍微上前两步,仔细去看窦启明的字。
那是一整篇的清溪书楼序,是淮阳豫章书院首代山长齐大儒的传世名作,全文四百二十字,字字珠玑。
“这位窦公子笔力果然不错。”贺云樱也忍不住像其他人一样轻声赞叹,“齐大儒原帖偏于赵派,运笔圆融,华美严整,字如其画。窦公子虽然也用赵体,但这里头却有燕派的写意。”
她前世在蘅园那十年,到底不比寻常人家的女眷又许多三亲六故的走动,萧熠政务又忙,长日无聊,便大多花心思在书画之事上。
起初只是将少时跟义母所学的书画重新拾起,打发时光,但后来渐渐钻研进去,便成了真心喜爱。尤其萧熠后来权势愈盛,更给她搜罗了不少名家名作,赏析临摹。
“欣姐姐你看,尤其这一句,‘唯其至性也’,”贺云樱看得认真,又拉着孟欣然再往前了一步,伸手指向其中的一行,“松骨竹意,正是燕派最洒脱处!”
她说得高兴,回头去看孟欣然,一转脸,却见窦启明向她望过来。
“姑娘,好眼力。”窦启明的声音十分温柔低沉,但又带了一点点的局促。
或者说,那声“姑娘”之后的停顿,略有那么一点点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