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不要,唯唯别哭了。”白唯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白泽衣服上,白泽很心疼,抚着他的背,反反复复说地话却十分苍白。
“可是,哥哥不是哥哥。”好不容易,白唯安静了下来,打着哭嗝说。
“怎么会呢,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你的哥哥。”白唯哭花的脸蛋又白又红,白泽看了又难过又好笑,伸手擦了他的眼泪,顺带恶作剧地捏了他嫩嫩的脸蛋。
后来,白泽抱着白唯坐在庭院里,那时也许是在看晚霞,也许是归鸟,总之白唯记得,哥哥那天陪自己很久很久。
哥哥天赋异禀,又刻苦勤奋,白青长老在的时候,是他的师父,训练比铁面无私的长行先生还严苛,后来拜入仙长门下,虽说仙长为师长,却极少主动教点什么,都是白泽自修时遇上困惑向他讨教,依旧是不分昼夜的苦练,所以像这样漫无目的的,闲散的坐在一起,比南海珍珠还稀少。
但美好的回忆却似打散在汤里的鸡蛋,丝丝缕缕,记得却不完整。
“唯唯,这世上并非只有血亲,比它更重要的是彼此的情感,像挚友,包括未来的爱侣。”
“与一个完全没有关系的人建立联系,更具危险和挑战。但它也能超越距离,超越生死……”
“可是在任何联系中,哥哥不希望你忽视自己的感受。”
白唯,唯一活着的。
十多年前,不满十岁白泽拿到了白青长老授予的非吾剑,随后初步习得剑法,未到年岁便破格下山历练。
听闻南边蒿荼之山有一神殿,其中愚昧山民抓了数名孩童作为开山血祭的牺牲,他们赶到时,发觉上当的愚民已在自己画的阵法中自戕殆尽,台面上的孩童堆叠成小山丘,汩汩流淌而下的血液混合着地上的几滩猩红一片。
阵法开,妖鬼出。
那只怪物又黑又圆,嘴巴大的像一条沟壑,站在阵眼上吃掉了山民的尸首,它那口袋似的肚子肉眼可见地大了一圈,皮肤开始变得通红,而浑身的黑毛逐渐透明,它鸡爪似的手指又细又长,锐利无比。
那是噬兽,可吞万物。
自幽谷而来,解决它并不麻烦,但到底是谁试图打开地界?
白唯是在阴冷潮湿的地牢里被白泽发现的,不知什么缘故,只有他没被带出去血祭。
小小的他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当白泽走近时才发现他浑身滚烫。
发烧了……
他们在附近的寨子里住了几日,一方面照料白唯,另一方面四处打听,但都无果,后来有人告诉他们,许多孩子都是从北方逃难的流民中偷来亦或骗来的,所以,白泽把还在吃手指小东西带回小重山了,为此还向青白长老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一定会照顾好的。
事实证明,白泽太天真了,不过后来,白唯改善了青白长老的怪脾气,连长行先生都难得夸赞,这小东西还有点好处。
“醒醒,开了,开了!”
乌霄蹦蹦跳跳地像只兔子,急急忙忙把睡在树下的白唯叫起来。
“咋么啦,回去吗?”白唯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说,话音刚落,又打了个哈欠。
“唯唯,清醒点好吧,我们可是要进泉清谷!是泉清谷啊!”
看着乌霄疯了一样的吼叫,白唯不解道:“进那里干嘛哦,我想回去睡觉了。”
“唯唯,不陪我了吗?”乌霄的眉毛又黑又浓,像两道剑,于是显得人面相很凶,平日里总是横冲直撞,大人都说他像个鲁莽的小马驹。但现在,比自己高出一截的师兄却面无表情的撒娇……一阵晚风吹过,白唯鸡皮疙瘩瞬间蹿了起来。
“可是我困了。”白唯说着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早睡早起,这是哥哥定的规矩,白唯一直记得。
“那好吧,”乌霄有点儿遗憾,但他还是想最后努力一把,于是故作惋惜地说,“泉清谷另一个通道连接全界的边缘和幽谷的裂缝,运气好的话,我们可以出山。”
“诶,出山?”白唯借着困意壮着胆子正想往回走,听到这里,瞬间精神了。
“对啊。”乌霄俊秀的脸上写着满满的得意。
“可是,”白唯想到了什么,很是忧心地说,“我们不能动全界。”这很有可能给小重山带来非常大的麻烦。
“想什么,旅人过桥,又不炸桥,”乌霄啧了一声,笑道,“唯唯可要想清楚,整座小重山,只有那里是唯一的机会。”
下山!下山!
“师兄,出山后我想去找哥哥。”
乌霄看着白唯那双充满期待闪闪发亮的眼睛,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深深地看了一眼白唯,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若是以前的乌霄,直率得令人发指,想什么说什么,不会顾及其他人的感受,但自从白泽走后,白唯一直不相信那则讣告。
以前为了此事和白唯吵了起来,每每想起都在懊悔,较那劲干嘛。
渐渐地,他也学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三年前,山门上下接受了白泽走了的消息。
师祖满头白发,一次次送走了自己的徒儿,现在就连小徒儿也留不住了。
他常年待在云游峰,看漫天云霞,远近连山,没有人知道他在漫长的岁月里,修行停滞,不为飞升,时间近乎凝固,平静地等待什么。
茕茕孑立,形单影只,在无边无际的孤独中,凝望。
当白泽的魂灯熄灭的那一刻,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意味着什么,可他们还是徒劳地出去寻找。
清秋八月,丹樨扑鼻,人远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