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相思……”水希低喃一句,方才开始的头痛随之愈发剧烈。
“先辈创下这禁术,却取了这般名字,也不知到底算不算应景……”兰风低叹一句,接道,“跹容派古籍里载‘天道所系唯魂魄尔’,此一句说的便是天道眼里真正可图的,不过是为人者那三魂七魄。是以彻底的逆天改命……须得拿魂魄去换。”
“是以忘相思便是拿……”
“是。”兰风打断水希的讶异,抬头道,“忘相思,便是以命换命,施术者献祭自身魂魄,哪怕是死而复生都能换得,是为牺牲。而高山火绒呢,向来只生长在极高处,是普通人眼中无法企及的高度,即便是法力高强之人,要想登上那般山顶亦是步步如履薄冰,为摘得一朵圣花,不知有多少人曾搭进命去,算得上是实实在在的以命相抵……许是这忘相思的奥义同高山火绒相似,又或许高山火绒便是这忘相思的根源,这禁术相应的典籍也只随着高山火绒存在于我跹容派圣地里。但说是圣地,也是禁地,那里……也是跹容派历代掌门的埋骨之地。”
兰风说着,眼见着水希的脸色愈发苍白,虽不知为何,但好似这才让她满意一般,她接着道:“跹容派普通弟子这一生只在初入内门时方有机会踏入圣地,却也多半只在山脚瞻仰,其余时候,若有弟子未得许可进入,那便是擅闯禁地,其间危险之处我虽不曾见过,但就我所知,自创派以来,擅闯者永远只有一个下场……好在这忘相思是秘术中的禁术,门内本便不会有多少弟子听闻,且这禁术的代价极大,知道它的弟子亦被下了命令不得四处传说,是以创派至今,忘相思从未传于世人耳中。最好的证明,便是与我跹容派休戚相关的灵沂宗也从未听闻——你和你师兄,即便是你师父都对此一无所知。但我今日却将这些尽数告知于你……你可知为何?”
水希沉默许久,再开口时嘴角的笑里带着明显的苦意,看得自方才起便对水希一直心存不满的兰风微微一颤——若这表象并非是他有意为之,只能说此人的确心性纯然,修炼至今尚能有这般心境,难能可贵。
“到底为何,长老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水希罕见地眉眼低垂,苦笑道,“方才前辈提及忘相思,便是因为我周身浮现的高山火绒吧?而施术者,不会是跹容派普通弟子,她有资格进出跹容派圣地并习得这禁术,这一点恐怕连跹容派的诸位长老们都做不到,那便只剩下……跹容派掌门……”
水希说着,接连往后跌了数步,直退到桌旁,他才扶着桌沿坐下,魂不守舍半晌,他俯首掩面,模样狼狈至极。
许久,兰风方听他低声道:“容山真人与我只有数面之缘,没有理由为了我动用这般禁术,且她仙逝时我亦无任何异常……这些年我游历南北,遇过的磨难屈指可数,唯有的便是、便是这神识受创……具体时刻不知,但大致时间……两百多年前、青衣……青掌门她、可是自那时开始闭关?”
谈及青衣,兰风终于有些动容,偏过头道:“是。”
……
“嗯?”水希的思绪猛地一顿。
繁萝听到身后声响,一回身便见水希住了脚步。
“希师叔?”
水希见繁尘问起,微一礼道:“繁长老,恕晚辈失礼,若晚辈未记错,两年前晚辈在连香派逗留的数月里,那朵莲一直是掩着花苞的。”
水希一早便将连香派法阵的源头告知了繁尘,繁萝自然也是知晓的,如今听水希问,繁萝不用想便知道他说的是哪朵莲,回头一看,那莲池中央轻轻摇曳的芙蓉正在这初升的天光下缓缓吐息,不及全盛时的开放,但却的确是张了花叶,微露着莲蓬。
繁萝轻声一笑:“希师叔好眼力,不过这莲并非今日才半开……两年前的小满前一日,接近正午时分,这花突然开了一瞬,却也只是一瞬,但自那之后,便一直不曾闭合,只这般半开着。”
两年前的小满前后……
阿一上冰岛寻雪童子那日也正好是小满。
而前一日……
是在千灯峰上。
“希师叔?”
水希蓦地回神,便见繁萝站在不远处面露忧色,见他看过去,忙问道:“自从希师叔告知此物便是法阵的源头,掌门与我便一直格外上心,当初虽及时发现这莲起了变化,但连香派里一直没有发生异常,我们也便不曾深究,希师叔今日一来便问及此,可是发现这里的法阵有损?”
水希闻言,仔细感受片刻,回道:“方才不过是晚辈一时疑惑,如今这法阵完好无损,长老无需多虑。”
“是吗?”听水希再次确认过,繁萝才松了口气,“那便好……”
繁萝被这么唬了一跳,接下来一路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在水希对连香派也算得上熟悉,跟着又走了一段,便看出繁萝这是带着他往藏书阁去。
当初在连香派停留的两月,水希将这藏书阁里的相关书籍都看过一遍,并不曾发现任何与魂魄结香有关的记载。
是这两年里她们又寻到了另外的古籍还是其他东西?
这些思绪在水希脑中晃了几圈,等他有所意识时不由无奈一笑——到底如何,只要进了藏书阁便能知晓,他如今在这胡乱猜想又有什么意义?
大抵,便是关心则乱了……
不错,让水希收到风信便连夜赶来的原因无他——连香派终于寻到了魂魄结香的消息,哪怕信上只是“有消息,随时恭候”这么几个字,也值得水希连夜跑这一趟了。
但如今跟在繁萝身后,藏书阁隔着一面湖就在眼前,他却突然生出了莫名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