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末,正当午时,原本尚还存着些柔和的日光也像是苏醒一般逼出些凌厉来,隐隐间少了缕黄浊,多了些白炽,已开始有了初夏的味道。
一道白影像是从那带着些逼人的白炽间折落,笔直地撞进了院中央一扇大开的窗里。
屋里的阴凉同屋外正盛的温度形成鲜明对比,那道白影一落到地面便化成了人形,男子手上提着一个包裹脚步不停地往里屋走去。
绕过一道屏风,男子的脚步蓦地停在里屋门口,恭恭敬敬地对屋里那斜倚在榻上闭目假寐的女子行了一礼,然后才缓步走了进去,将手上的包裹小心地搁在一旁的几案上后,也没坐下,候在了一旁。
大抵有一盏茶的工夫,榻上的女子才缓缓睁了眼,没看那案上的包裹,而是直直地看向男子道:“嘴巴怎么了?”
男子来时早便施法做了遮掩,却没想还是被女子看了出来,只得微低了头回道:“无事,前段日子争地盘伤的,再过两日便看不出了。”
女子静了一瞬:“赢了?”
男子的腰当即挺直了:“赢了。”
女子轻笑一声,问道:“带了什么东西来?”
“落饮斋的茶点。”
见女子坐起身,男子立刻上前将那包裹打开,一板一眼地将里面的茶点端了出来摆好。
女子随口问道:“买的还是抢的?”
“买的。”男子说罢,又怕女子不信,旋即补了一句,“十五两银子买的。”
女子点头,拿起了一旁的玉箸,一指对面道:“坐吧。”话落却没见动静,一抬头,男子还拘谨地在一旁站着。
女子轻笑一声,也没理会,兀自夹了一块糕点,又饮了口茶,这才慢慢道:“小山半月前刚来过……”
这话落,男子果然抬了头,听女子接着道:“给我带了身新衣裳,又坐那陪我聊了一晌午。”说着又指了指席对面。
男子的嘴角一抿,又听女子道:“前两日我听说小山遇到点麻烦,族里的几个老辈外出时突然没了,此事……小白,去哪里?”
男子——昵称为小白的男子顿住脚步,回身道:“义母,定是那些老饕!”
“嗯……”女子轻声应了,又夹了一块糕点送到嘴边,“要去也等会儿再去,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小白这才醒起此一行的目的,迅速调整了情绪,再一次恭恭敬敬走过去禀道:“我照着殿下的吩咐,本是可以让皇上昏睡几日,不过皇上很快便被宫里的一个小修士救醒了。”
“哦?”女子举箸的手微顿,自言自语道,“何时还认识了小修士?”
这话被这么轻轻带过,女子转而便再次问道:“默儿为何让你动他?”话中隐隐竟还带了些质问。
小白却像是并未察觉,细想片刻,回道:“皇上这半个月里一直不眠不休的,殿下应该是怕皇上身子熬不住。”
女子这才回过味来:“也是,否则他有龙气护着,也不会被你轻易近身。”
小白没说话,女子又道:“他选秀的事如何了?都选了些什么样的姑娘?”
问到这一点,小白方微有犹豫,答得不免支吾:“好像……不怎么样了。”
“什么意思?”
“……皇上遣散了那些落选的秀女,并把那些入选的送去了烛乐府,听那意思,好像是想要建立商夏的女子学院。”
“……那些他后来硬要加进去的小姑娘呢?”
“一个都不曾留下。”
女子终于微皱了眉头:“这是胡闹!”
小白又不说话了。
“他到底想做什么?”女子低声喃喃,最后回头问道,“默儿怎么说?”
小白斟酌片刻,答道:“殿下同皇上因着此事吵了一次,最后皇上只道这次的选秀只为了十四皇子,原话是……‘见过世面了,日后便不会在意那些许假象,方不至识人不明’。”
女子细细想过这话,不置可否,却是问向下首的男子道:“你怎么说?”
他?小白一噎,最后只得如实回道:“我觉得皇上还有些清风气定民俗的想法。”
女子一挑眉梢:“说来听听?”
“……自皇上此番下旨选秀起,民间便开始有声音四下而起,最多的应该便是几十年前曾盛极一时的‘一夫一妻制’。这两个月里我甚至发现那些言论在被有意引导。我来天城时,沿路的茶肆里总有那么几套风格相似的说辞,我以为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而纵观朝中,能写出那样的文章的,在我看来,还是前不久刚官复原职的文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