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习一走,阿一方才一身的轻松也散了,雪童子看着她倏然落寞的表情,开口道:“……不然我去替你说说?”
阿一闻言抬起头看他,问道:“说什么?”她连莫习为什么突然生气都不知道。
“还能说什么,替你把从良州城到这里一路遇到的事先说一遍。”
“为什么说那个?”阿一瞥了雪童子一眼,觉得他的法子不行,这种小事莫习听去干嘛?
雪童子哭笑不得,也不点破,只道:“你当初不总是一副相亲相爱一家人,你我不分的架势吗?是一家人当然要说这些。”
阿一不明白:“那种事在当时想来有些凶险,但事情都过去了,我如今人还好好的,说出来不是让莫习替我白担心吗?我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雪童子一笑,心说你也知道那种事凶险。
他一个被迫在场旁观的当时都要替她发疯了,她倒好,事情一结束连点回忆都欠奉,跟没发生过那些事一样。那日她晕过去之后到底还发生过什么,这段日子她一句都没对他们问过,像是身体力行地带着大家将那日的事埋了起来。
雪童子越想越觉得好笑,当真笑出了声来,带着些嘲讽道:“你觉得没必要,你问过他觉得有没有必要了?”
阿一难得没呛回声去,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腰间的竹笛子,沉默着转身进帘子修炼去了。
雪童子一嗤,得,又不说话了。
蜂怜最无辜,刚从入定中醒回来,还没跟上他们的节奏,话题便结束了。雪童子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自己也上了一旁的榻子接着修炼。
蜂怜自己盘坐着想了想,最后轻手轻脚地下了榻,阿一其实察觉到了,但没理会——蜂怜多大妖了,没必要去哪里都知会她一声,而且他在屋里修炼了这么久,如今有所进步了,出去透透气也没什么不行的。
却没想蜂怜自己摸到了莫习的主殿前。
莫习这时正坐在龙案前批折子,小管子候在下首端茶倒水,时不时再上前磨一下墨,原本宫女该做的活全被他揽了——皇上一直都这样。
这时候小管子正带着些百无聊赖地推着墨,一面想着心思:方才皇上从偏殿回来时脸色不好,会不会是同阿一那小姑娘吵架了?这么说起来,自从今日太后娘娘来了长乐殿一趟后,皇上的脸色便已经开始不好了,到底是太后娘娘惹的皇上,还是阿一惹的呢?
小管子心思一转后嘴角下意识的向下一扯——是哪个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遭罪的很可能都是他!
小管子正感慨,苦笑着抬起头来后心上便是一跳,险些摔了手上的墨锭——正对面的窗口什么时候站了一个面无表情的人了?!
他被实实在在地吓了一跳,半晌才醒起这窗前的人正是阿一身边的少年,这少年平时不怎么说话,沉默得挺乖巧的样子……谁知道其实这么吓人的?!
“皇上……”小管子斟酌着提醒。
“何事?”莫习坐在案前,左手边的两幢折子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没看到一旁窗边的蜂怜,听到小管子开口,旋即沉着声一脸凶神恶煞地从一堆折子里抬起头来——那些大臣像是故意同他作对一样,这些天里每日送上来的折子从不见少过,他之后还要陪着阿一去看秀,根本没时间浪费!
既蜂怜的惊吓之后小管子又受了莫习的恐吓,觉得挺委屈,却还是尽职尽责地将手指向窗外道:“阿一姑娘……”话还未说完,便见原本还坐着的皇上猛地站了起来。
“……身边的少年在窗外。”小管子说罢,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蜂怜会独自来找他,莫习有些意外,但看他只是站在窗外没打算进来的样子,莫习想了想,就着窗子便翻了出去,看得身后的小管子险些晕厥。
蜂怜沉默了片刻,开口一句又意外了莫习,他道:“抱歉。”
莫习一挑眉梢,示意他继续说。
蜂怜这回并未像初入皇宫那晚一般显出任何犹豫来,盯着莫习直接道:“先前附身在人族身上,印象并不深刻了,那日夜里才想起来见过你,否则……”否则他早告诉阿一这人不是女子了。
“当时险些轻薄于你,抱歉。”
轻薄?
莫习被蜂怜这用词闹得一愣,没忍住笑道:“都是男子,说什么轻薄。”
蜂怜反应过来,点头认同,半晌又觉出不对,摇头道:“我听雪童子说如今人族也有好男风之士,那还是需要道歉的。”
莫习:“……”
蜂怜几句抱歉说罢,便不开口了,莫习没想到当初尚不通世事的妖族来找他只是为了同他说句对不起,觉得这蜂族的性子当真有趣,笑着问了一句:“阿一让你来的?”
蜂怜顿了半晌摇了摇头:“我没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