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雪妖在说甚?”
“?”
雪妖?甚?这文绉绉的语气……
雪童子这才终于察觉了阿一的不对劲——阿一平时同他说话总是大呼小叫的没个称呼,虽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但总不会对着他一开口便是一句“雪妖”,雪童子心上一紧,转身便去了隔壁,将蒙在被子里一阵酣睡的蜂怜拍醒了带到阿一屋里。
蜂怜莫名其妙被吵了休息,当初在笼子里的脾气也上来了,被雪童子带来时还在同他扭打,但到底是修为比不过对方,挣扎得再起劲也还是被压得死死的。
“安静点,你快用你那鼻子看看这修士有没有问题。”雪童子凑到蜂怜耳边自以为很小声地道了句。
蜂怜一愣,刚朝阿一看过去,便听床上的人带着些不耐烦站了起来,看着雪童子道:“你身上可沾着不少人魄,虽说你下手很小心,每次只吸食极少的精气,但所为之事到底是伤人根本,我没去找你,你反倒先站到我面前大呼小叫起来了?”
雪童子被她这一番话说得脸色一变,再次看向蜂怜,刚好见后者也回过头来对他摇了摇头。
蜂怜那狗鼻子能闻到阿一身上他闻不到的香气,雪童子才想着带他过来认认,如今既然蜂怜没觉出不对,那便说明这个阿一多半还是真的,可她却对他说了这么一番话……
仔细想想,这话的确也是阿一会说出口的,颇带着她的风格,可当初她抓他的时候没说出这话,如今再说来,时机和角度其实都有些微妙的不对,就好像,就好像……她是第一次见他一样。
雪童子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刚抬头向阿一看过去,便听那边那位再一次开了尊口,这回那话锋却是对着蜂怜去的。
她道:“你这蜂族,妖气里看不出人魄,今日我便权当未见过你,赶紧离开吧。”说罢,似乎觉得缺了那么些意思,又低声补了一句,“尚未化形便这般深入人世,是急着投胎不成?”
这话正正应了雪童子的猜想,他本便极白的脸色一瞬间又白了几分,带着些小心开口道:“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
“我……”这一句问到了点子上,阿一刚放下的手又堆到了额头上。
雪童子立刻道:“你叫阿一,是灵沂宗的弟子,你有个叫沉洛的相好,如今身处天城是因为你身上有个妖猎的赌约,我们便是随你一同到的此处,今夜我们本是要随你去皇宫见你姐姐的,你却不知为何出了意外。”
阿一那紧紧皱着的眉一顿,抬头向雪童子看去,盯着他看了半晌才道:“我如何信你?”
如何信他?
雪童子一抿嘴,脑子里灵光一闪,脱口道:“你腰间的万象袋里有一把铁剑,你试着召出来看看,还有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男子外衫,你也一并取出来,一看便知。”
阿一半信半疑地将东西取了出来,没管那把铁剑,捧着那件外衫仔细看着,心上其实已经信了几分,却依旧要往鸡蛋里挑骨头:“方才你便在我隔壁屋里住着,你这妖族若是跟了我一路,知道这些自然不奇怪,却为何硬要将你我绑在一处,是何居心?”
这话的意思,就是在质问雪童子诬陷她和妖族同流合污了——这在修仙界可是绝对的禁令。
雪童子:“……”
他便说这些修士都有被害妄想症,还一个比一个重……
“我方才说了,你今夜里本是要同我们一道去宫里见你姐姐的,我们若不是一路的,你怎会将此事告知于我,且你那姐姐是知道我身边这蜂族的,你如今入宫一趟,不便能清楚我有没有骗你了?”
“好。”阿一这时倒是丝毫犹豫也没有,将手上的外衫重新叠好收了回去,下巴一抬,干脆的很,“你带路。”
带路便带路,这时候雪童子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回身开了窗便先一步跳了下去。
阿一瞥了眼留在屋里的蜂怜,没说话,跳下了窗,却在落地的一瞬听到身后一声轻响——那小蜜蜂也跟着跳了下来……
雪童子带着身后两人走在夜半的天城里难得空荡的街头,步子却放得极慢。
阿一突然变成这副样子,他如今只想得到两个可能,一是当日散魂,到底对她的神识产生了影响,导致了她突然失忆,二便是……她在梦游。
他知道不论是人族还是妖族,都是可能出现梦游的,这些年他也见过不少,多数人在同他对过一场戏后第二日起来都觉得自己是在梦游。
雪童子不喜欢阿一现在这什么都记不得的样子,他心里是希望她只是在梦游的,但他也知道,真正的梦游是与外界隔离开的,不该有阿一方才那条理清晰的句句反驳。
他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却依旧还是盼着他没走尽这条街,阿一便能自己回去好生睡下,第二日起来,便又是原来那个对着他大呼小叫的阿一,而不是如今这个,对他带着满心戒备的阿一。
雪童子心里打着他的小九九,身后的阿一却到底是发觉了他那脚步越走越慢,正要上前几步去催促他几下,便见一道飞剑直直地冲着她身前的雪妖刺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