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罗一宿没睡,脸上的肥肉都失了光泽,最后实在熬不住,对着阿一连连摆手道:“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
阿一对他的敷衍很不满意,但想起老头的岁数,还是挥挥手让他滚,自己则意犹未尽地蹲到了屋门口,又开始想沉洛去了。
壶子里的雪童子没点眼力劲,只知道外面突然安静了,这才开口道:“你最近同那老头有什么好聊的,昨夜还聊了一晚上,都把我聊睡着了。”
阿一瞥了腰间的壶子一眼,却是突然道:“你想不想出来看看?”
雪童子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没反应过来,阿一已经打开壶盖子将他倒了出来。
他一落地还是一滩水,保持着水样在壶里憋屈了月余,他险些忘了自己是个雪妖,连忙从一滩水化成了人形。
雪童子虽然已经有五十多年的修为,但他尚未至成熟期,依旧还是个少年模样,只是这少年模样里混了些富态,大肚子被他的蓝白长袍一盖,不但没遮严实,反而更显得突兀。
他有些不适应地伸了个懒腰,一扭脖子便见屋外的院子里下了一地的雪……
这阿一难道是熬了一夜脑子给熬坏了?
他这时候逃了继续北上,应该还来得及活命吧?
雪童子那胖眼一眯,刚要抬腿,便见一条绳子从他背后套了上来。
一回头,阿一手上还另牵了一条绳,那绳子的末端嗡嗡嗡地飞着一只小蜜蜂,而阿一本人正冲着他笑呢。
雪童子:“……”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身上的绳子一紧,他便变回了本体。
阿一见了,先指着手上的雪块哈哈笑了一声,心思一转便拿着绳子将那雪块“五花大绑”了起来,又在上面系了个蝴蝶结,满意地挂在腰间。
雪童子后知后觉地起了羞耻之心,骂道:“你故意的!故意不告诉我外面正下着雪呢,让我反应不及,给了我希望又马上给掐了,你这修士怎的这么恶毒!”
蜂怜睡着睡着突然没了笼子,只能努力扇着翅膀不让自己掉下去,累得半死,阿一回头看了一眼,一面逗着蜂怜,一面笑道:“昨夜里雪下得那么大,你愣是一点声音都不曾听到,这要怪谁?”
雪童子怒不可遏:“除夕夜爆竹声响成那个样子,你又大声嚷嚷了一整夜,我要是厉害到还能听到别的声音,凭着那修为你以为你还能抓住我吗?”
“所以喽,你既然没本事,便安生待着,瞎吵吵什么?”
“我……”
雪童子要哭了。
他说不过她!
大年初一过去,朱罗便没再来过,他当个城主也着实不容易,初一回去补了一觉再爬回起来,便要处理满城的各种俗事,哪家哪户爆竹放错了烧了谁家的屋子他都要亲自去看看。
阿一再见到老头,却是在大年初九了。
城主府门前排了十数辆马车,她站在最中央的一辆马车边上抬头看着老头脸上的横肉——这几日不见,又添了几分亮色。
朱罗好几次欲言又止,却到底只拍了拍阿一的脑袋道:“路上照顾好自己。”
阿一难得地给了他一点面子,点头道:“杨嬷嬷跟着呢。”
朱罗却无动于衷,又重复了一句:“照顾好自己。”便回身进了城主府。
阿一没目送他,自己翻上马车,进车厢的一瞬,她眼角瞥到那头的街角站着当日那小乞丐,此时同她对视一眼,他便着急忙慌地低了头,阿一微一抿嘴,掀开帘子坐了进去。
一行车队,两路官兵,十数辆马车里坐了十数个不及懵懂的少女和一个阿一,浩浩荡荡地往天城去。
这时离继仁三年立春还差了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