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这么有趣,还给取了名字啊。”阿一笑道,转瞬又问,“为何不喜?”
任陆回忆片刻:“……白丝只是法力驱使的一条土蛇,师父一直嫌它没智慧没眼力,但凡有客至,不论师父那时在做什么,它都定要跑到师父面前,若是正逢师父出峰,白丝寻不到师父,自己又出不了峰,便会钻回土里沿着天梯将路封住,堵住来客,这还是它最乖巧的做法。我印象中有一回不知白丝做了什么,师父将整个千灯峰上的土封了半年没让它出来,后来虽说是重新解了封印,那之后师父离开千灯峰的次数却变得屈指可数。师父说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千灯峰怎么会养出白丝这么个蠢东西。”
阿一听得起劲,笑道:“那白丝还当真有个性……”
话尚未落下,阿一便觉有什么在她肩头停了一下,未及回头,却见方才消失的那条白蛇已经擦着她的肩膀掠到殿外,瞬间散成了先前那样满天的光点,慢慢沉回院里。
先前在殿内看不真切,如今站到这屋檐下再看,即便当下是白日,那亮光比不了满天繁星,却不由让阿一想起映着晴日的盈盈白雪来,脚步一动,便想跑出殿去,却被一把拉住了衣袖……
任陆看到院中的景象先是一怔,又见阿一抬脚,只一眼便看出了她的意图,拉住阿一道:“莫去,到时落了满身的土会不舒服。”
阿一:“……”
难得她学着那些文人雅致一回……
悻悻片刻,阿一最后还是没忍住补了一句:“这白丝可真是有个性啊!”
任陆看着阿一脸上那一抹似有若无的尴尬,不由笑出了声。
阿一回头看见,抿了抿嘴,将手伸向发上,开口道:“师兄,这簪子其实是……”
“啧,白丝那蠢东西今日又是抽的什么疯?!若是将我这殿里闹得满是尘土,我可饶不了它!”
听到声音,阿一的手一顿,回头便见那过道的门边转出两人,正是方才跑去说悄悄话的莫温和水希。
这时说话的莫温对着殿外一抬手,不见其他动作,那些原先还慢慢往下沉的光点瞬间便没入了土中。
阿一却没心思惊叹掌门的身手……
——她总爱东想西想,这习惯多年里养下,如今对着她信任的人虽然已经见好了不少,但对于别人,她这毛病一时也改不了。
方才掌门离开之前是那样一副不尽人意的表情,闹得阿一生怕这两人刚才其实是去商量着给她打分看她到底够不够资格待在水希身边的……
如今又见到这两人带着答案出来了,阿一不自主地便把腰背一挺,手在两侧严丝合缝地摆好,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任陆在一旁见了,眉目间却没了方才的笑意,反而多了丝黯淡,上前几步恭敬行礼道:“师父,希师叔。”
阿一赶紧也跟着凑上去,依旧不会女修礼仪,最后只得先学着师兄的样子行了一礼。
莫温笑着点头应下,他这时的脸上已然没了先前的沉凝,看着阿一的眼里全是长辈对小辈的喜爱。
阿一抬头见了,重重地松了口气,想着这关到底是过了,总算是没同先前一般搞砸了去——
先前的阿一,同每一个初次见面的弟子都处不到一块去,她虽总想有个朋友,但许是因为在外门待得久了,她“声名在外”,新来的弟子无一不是跟着那些“老人”一道笑她避她的,久而久之,阿一也不抱希望了,对着那些外门弟子时,脸上往往总是一副漠视,看在别人眼里可能就像是谁都欠了她什么一样,这种精神样貌给人留下的印象最是差劲,但阿一那脸色摆习惯了,等到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那却已经成为了她下意识的反应。
而今日,阿一跟着水希来见掌门,先前在殿外跳下云锋时的玩笑话其实并不仅仅是玩笑,她是真有些紧张的,她虽不会对着长辈也摆出那么一副苦瓜脸来,但她总怕人家见她的第一面里她不讨喜。
好在如今看掌门的样子,她至少是及格了,阿一松了口气的同时,笑着向沉洛看过去。
也不知沉洛何时走到自己身边的,阿一看过去时,他也正低了头看着自己,那眼里的满意同掌门如出一辙。
阿一:“……”
心中突然起了个略带自嘲的念头:沉洛只拿她当小辈看,她却单相思到这种地步,也着实是不容易……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阿一心想。
来千灯峰那一路上,她心上升起的那些纠结不用蛮力,好像就在这一瞬自己散开了去。
她只想一直陪在沉洛身边,若是哪一天沉洛能给她回应,她自然满心欢喜,到那时即便他们师徒二人不容于外人,她也没带怕的——这么多年过去,她在外门待着又容于谁了?何时见她怕过?
但若是他一直都只拿她当小辈看,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听说所有的仙侣携手到最后都会成为家人一般的存在,横竖她会陪在沉洛身边很多很多年,即便他们不能成为仙侣,最后也肯定会变成亲人,既然结局是一样的,不过是过程不同些,又有什么实质性的差别呢?
这么想过,阿一便有些释然了,眼里的笑意又深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