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树妖却不管不顾,岔开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衣。”
突然被问及名姓,青衣思绪一转,下意识便回了过去,话落才隐隐觉出些不妥。
那树妖却皱了眉头:“为何取了这样的名字?”
他这嫌弃的语气太明显,激得青衣上前一步道:“着一身青衣,自然便唤作青衣,有何不妥?”
树妖看过青衣那一身的黑衣与黑色绣鞋,轻轻笑了一下,抱着那少年往洞外走去:“我怕给了你,你最后却送与他人。这枚奇楠不同,入腹即化,香气入三魂七魄,为我族所识,日后我便知去何处寻你。”
“你!”这不就等于是……
“还有……”那树妖的脚步突然顿住,右手随手一挥便见一根青色枝条朝着水希同青衣抽了过来——三日前他自己折断的那些枝杈竟已又生了出来……
水希同青衣两人的动作出奇一致,均是错后一步,侧身让开了那根枝条,再向洞口看去时,青衣眼里已经有了些火气。
那树妖却毫无所觉,轻飘飘收回那枝条,竟突然带了些不满道:“你们的手要牵到何时?”
便是这句话,让洞里两人的脚步同时一顿,而那树妖,便趁着这时没了身影。
见那树妖离去,片刻的安静过后,还是水希先开了口:“希还要回连香派一趟同繁掌门辞行,掌门可要一同?”
青衣摇头道:“不必了,连香派自三日前便再与我跹容派无关,我自行回山便是。”
水希闻此,依旧是半点诧异也无:“既如此,在下便先行告辞了。”
青衣行了一礼道:“此行多谢希师叔相助,山中事务繁杂,改日希师叔来我跹容派,定当好生礼待。”
水希还过礼,也不多说,便往洞外离去了。
青衣等了片刻,再出山洞时,果然在山路尽头的转角处望到了水希的背影——还是这样,不御剑,只顾慢行……
……
再见到繁尘与繁萝,似乎她们的气息都有些不稳,法力都已受损,但繁尘脸上的释然再次印证了水希的猜想——三日前青衣来见她们,除去问明那株白木香的位置,顺带也斩断了跹容派同连香派两派间百年来的恩怨与牵连。
这一趟受命而来,水希其实并未出过多少力,却像是一个见证者,旁观了各人的选择,同过往游历一样,却好像又有些什么是不同了……
成州城虽小,但因着一个连香派贸易往来以致城中人多是富庶,久而久之便成了行商的一道中转站,不论是香商与否,这城中的车马一年到头都不会少,城中的客栈往往也都是客满。
只是这两日连香派里惹了妖物,消息传出去便阻了不少客商的行程,致使如今的成州城不如以往的嘈杂,没有人声鼎沸,但却也已足够喧闹。
水希由繁尘亲自从连香派的外宅送出来,到得街上时,已是日过晌午。
先前担心连香派再受妖族侵袭,水希从灵沂宗御剑而来,一路不曾停歇,既如今万事皆定,水希便又恢复了以往的闲散模样,同个凡世人一般漫步在这街头,只是略微隐了身以免造成不便——一直以来,他的游历多半便是如此。
可今日却似乎有些不同,水希行至一处布庄前时,一眼瞥见一个令他有些意外的身影。
那身影的主人被几个锦衣公子围着,其中一个公子举扇指着不远处一家茶楼,似乎正在邀人过那茶楼一叙。
走得近了,水希发现,便是连那身影的声音都清脆得相似。
“不必了,我常饮的茶那处没有。”
“哦?姑娘果然同我等的兴趣相同,一样爱好品茶,既然姑娘看不上那处的茶楼,不如告知住处,我等遣人到府上同令尊说明,请姑娘过我等府上品茶可好?”当中一人说着,伸手便去牵人。
那身影侧身躲过,已是微沉了声,道:“请让开,我还要赶路。”说着想要从另一边绕过去。
“姑娘方才进这布庄良久,可是看上了哪匹料子?我买下送姑娘也可,姑娘这般动人的样貌,被这一身黑衣遮住实在可惜……”另一人说着,绕到了另一边照样堵住那身影的去处。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那语气是真的要崩溃了,她还从未见过这般死缠烂打之人,这些人将她堵在这里已经快有一刻钟了,先前哪里会有人胆敢同她死缠烂打?
“不过是想要同姑娘互通姓名,也想拜访府上罢了。”那举扇的公子将扇子往后一点,便见几个家丁从不远处围了上来。
青衣是真的怒了,随手召出了佩剑,指着一众公子家丁道:“再上前,莫怪我不客气。”
那街上似乎对这种事见怪不怪,吆喝的照样吆喝,路过的接着路过,便是对面那几个被青衣用剑指着的人,虽对这把突然出现的长剑有过一瞬的讶异,却到底没将它放在眼里,依旧伸长了手来抓人。
将佩剑召出后青衣便后悔了,略一衡量,青衣终于不打算再顾及形象,收了佩剑,转过身便跑。
可还未迈开步子,青衣便撞进了一人的怀里……
这人是何时站到她身后的?
她如今再不济也不该连有人靠得这么近都不曾发觉才对……
他总是在外游历,莫不是也总是遇到这样的事?
若换做是他,这种境况下又会如何应对?
青衣脑子转得飞快,最后却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自己这样的人,一旦入了凡世便当真算得上一无是处……
可即便一无是处,她堂堂跹容派掌门,也不能这般被人欺负了去,如今这境况下,她自己跟着走也比被人抓着走要体面不少,她对付不了这些人,自保的法子却是有的,只要熬过这段日子,她再想要离开,又有谁能拦得住她?
青衣打定主意,便将手往前一抵,要退出这人的怀里,却不想腰上突然环过一只手将她半抱住,青衣尚未从一瞬的惊愕里回过味来,后脑处被另一只手一压,她一张脸便埋进了面前这人的胸口。
“!”谁敢这么对她?!
“抱歉,内子同我一时走散,惊扰到几位了。”
头顶上传来的声音让青衣的身子一颤,竟便觉得这是个前所未有的依靠,抵在那人胸前的手不知何时放了下来,而一直以来强撑着的疲惫翻涌而上将她淹没……
青衣一直很后悔,那日竟便那么晕了过去,丢人不说,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如何将她自那些纨绔手中救下的。
后来,她觉得那成了自己一辈子最大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