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峰敢,相当敢,他把老皇帝绑起来,将仲亦尘提溜到马上就跑了。
老皇帝在后面破口怒骂都没影响他的好心情。
袁峰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善人,老皇帝派人买凶刺杀自己,若是没有虺冰护着,他坟头草可能都拔两轮了,以德报怨的事情他做不来,敬老爱幼也得看看这老的是谁,老皇帝,呵,留他性命已经是袁峰最大的仁慈了。
若是让招摇百姓知道他的身份,恐怕已经尸骨无存。
那姓牛的,四肢尽断,还没养过来,老罴下了重手,以后就算好了也会落下残疾,袁峰派人养着,等好了就安排个活让他干,招摇缺人手也不养无用之人,他们欠的债,就用劳动来换吧。
仲亦尘被带走的时候心是拔凉的,他就说这三天拼命被人投喂特别诡异,他的直觉果然准。
他是要被扒皮下锅了吗?
这个时候,仲亦尘特别的冷静,马鞍隔着他的肚子,顶得他胃里没消化的食物直往喉咙口涌,一路折腾,马停在了一条肃静的大街上,仲亦尘抬起湿润的眼睛,看到了一所宏伟的庙宇建筑,建筑外被一层薄膜一样的透明物资笼罩,偶尔有金光闪过。
这是显露出来的结界,仲亦尘曾在藏书阁中看到过一份先祖手记,上面有记载,金印防护大阵乃是用皇族精血与金龙最坚硬的龙鳞淬炼成的法器,阵法无穷变化,内含真龙之气,唯皇族与金龙后裔不可碰触,招摇这帮人是要拿自己祭炉淬炼护阵法器啊。
仲亦尘脸色惨白的被拎下马,在被拖进锁灵庙的刹那,突然抓住袁峰的手腕,汗水在寒秋中流下脖颈,被棉衣领子吸去,他目光炯炯的盯着招摇县权力最大的男人,男人回望着他,男人的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温柔、暖意、不带丝毫的攻击力,却让仲亦尘的心脏猛烈的缩紧。
一个能够微笑着送你去死的人,他是多瞎,才会觉得这种人是个好人?
只怪袁峰的脸太有欺骗性,他的演技太迷惑人心,怪他一个太子涉世未深,熟读治国之道却不懂人心,论心眼,他是实心萝卜,对方的萝卜切开里面都是窟窿眼,如今,对方也在他的萝卜心上扎出一个窟窿,可惜都晚了。
“世子爷?”
对方歪着头对他笑,眼神温柔语气亲切,若不是知道进去以后他就没命回来,还以为对方是送他来秋游的呢。
仲亦尘握紧了掌心的手腕,时间很短,他想了很多,最终做下决定,干涩的嗓子里挤出声音:“若是我配合,你能否答应我,保我一家安全?我要你一个承诺。”
袁峰沉默了片刻,开口刚吐出半个“好”字,突然被仲亦尘打断,“等等,还有跟我们来的七千护卫,你也不要迫害他们,你可以把他们留下,变成招摇居民,招摇缺人手,七千人虽然不多,但他们各个都是训练有素的好儿郎,定能帮上你的。还有,还有东土的百姓,不管朝廷如何,东土百姓无辜,如今外敌入侵,战火四起,我要你保住他们,驱除外敌。”
袁峰挑眉:“……,你要求还挺多。”
仲亦尘笑了笑:“我的命应该足够换这些承诺。”
袁峰:“这么有自信?”
仲亦尘笑的更开心了:“用招摇安全和整个东土来跟你换,你并不亏啊。我的命确实值钱的很。”
他死以后,皇族血脉断绝,东土无后继之人,整个皇族都在招摇手中,不管袁峰想要挟天子令诸侯,还是自立为帝,有妖族帮他,并不难,若是他能驱逐外敌,赢得民心,称帝更是顺应民意,只要他死,袁峰就师出有名,他这条命,可不值钱的很。
仲亦尘从怀中掏出一枚蓝色吊坠,那吊坠被雕琢成飞龙形状,袁峰认出来,那雕琢成飞龙的石头,正是契约石。
契约石闪烁着蓝光,显然已经被激活,仲亦尘将其举在手指间,看着袁峰,袁峰乐,拍开他的手说道:“等你死了再说。”
仲亦尘一愣,自己就被六子薅着脖领子拖进了锁灵庙,他脸上终于显出慌张,拼命向袁峰伸手喊道:“你既然抓我来此,就是知道了我的身份,我这些条件对你有利,你为何不答应?江山权利、富贵荣华统统都给你,我只求你放我家人一条生路,救东土百姓于水火,有水神、鲲鹏辅佐于你,天下妖族皆会听你号令,天下垂手可得,你就不动心吗?”
袁峰走在小太子身边,蹙眉说道:“打仗会死很多人的,招摇人口不多,我哪儿舍得。再说了,你们家对不起的是招摇全县,我只是其中之一,原不原谅你,要不要留你家性命,得民主投票,我可不是专横□□的父母官,得看全县百姓的意思。至于你的命,能不能留下就得看水神了,若是没死成,你可要好好表现,争取让百姓们看到你们赎罪的诚意,到时候,也许你们一家人的命就都会保下来了。”
袁峰拍拍听得一愣一愣的小太子肩膀,鼓励道:“勤劳致富,加油改造。”
仲亦尘茫然又懵逼的被六子拖走了。
将肥羊安全送达,袁峰骑上马背,眺望了一会儿远处的锁灵庙顶,就带着手下离开了空旷的大街。
他没有回衙门,直接奔城东集市去了,他曾经在这里二次租房,与里面的街坊四邻都非常熟悉,松玉平和白含雨两位小夫妻也住在这里,他们还在集市里盘了个门面开启了理发店,给人族和妖族原形剪发造型,可谓将现世里的理发店和宠物店的功能集为一体,白含雨手巧,松玉平能干,不但把前两年的欠款还清了,还把这个临街的铺子给买了下来,如今俩人将父母接到了城里住,小日子过得风风火火。
老皇帝被安排在这条街上,有他们帮着看着,袁峰也放心。
如今,老皇帝被送了回来,颓废的坐在街角,也不顾地上肮脏,双眼无神了无生气。
袁峰去玉含雨理发店剪了头发,松玉平递上了花茶,袁峰一面喝着茶,一面靠在门口看不远处,缩在角落里可怜的老皇帝,天气越发冷了,露出来的皮肤冻的发红,京城位处温暖如春的南方,那边的人受不得西北深秋刺骨的海风,更何况是这位养尊处优,一辈子没吃过苦,被人精心养在深宫里的皇帝。
他这一生,勤奋、爱民、矜矜业业治国、吃过最大的苦恐怕就是晚睡早起批阅奏折,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入口的食物验过三道,入口的水冷热适中。当皇帝也确实辛苦,但那份辛苦终究有度,劳心废脑蹉跎的是心神,与这种直观的折磨身体的辛苦大不相同。
哪一个更苦?
寒冬冻死在家中的贫民百姓会给你一个很直观的答案。
老皇帝对东土所有的百姓都很仁慈,唯独对招摇恶毒万分,对招摇县令,也不留半分君臣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