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打水的将水桶扔回了井中,喂马的将干草胡乱塞进老马嘴里,伙房的炊烟熄了,老马被噎得连连嘶鸣……众人都放下手中活计,围了过来,指指点点,好不热闹。
众人的议论声自下方传来,陆九思听得清清楚楚。
他相信澹台千里也听见了,因为对方的脸色悄然变了,满不在意间透出些恼火来。
该的。谁让他扰人清梦!
陆九思默默给院中众人鼓劲,希望他们说得再响些,最好能叫澹台千里羞得无地自容。
他正在与众人一块儿看热闹,庭院中又来了位熟人。
昨晚去看了夜市的冯家公子起了个早,本想来院中取水,见众人都围聚一处,也停下步子走了过来。一抬头,他便见着隔窗对峙的两人。
“还不快去拿架梯子来!”冯家公子朝客栈伙计吩咐。
伙计忙应了声是,很快自柴房中搬来一架木梯。
冯家公子又命人将木梯搭在树边,朝澹台千里扬声道:“这位兄台,先下来罢!有什么话下来后再好好说。”
澹台千里目光一转,权衡得失后听了他的劝告,顺着梯子慢慢爬下。
“唉……没劲。”
陆九思失望地放下窗子,转身回房。这也不能怪冯家公子热心肠,毕竟在他看来这是相识的人,怎么也不便让人在树上吹冷风。
下次得找个没院子的客栈,或是院中没树的……陆九思正自想着,咚咚声再次响起。
这回是当真有人在敲门。
“陆兄,方便开门吗?”冯家公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要是对方没见着他在窗边看热闹,他也就继续睡下,当没听见了,才过去这么一会儿功夫,装作已经睡着就太勉强了。
陆九思走到门边,费了番功夫将堵在门口的桌椅都搬开,徐徐打开房门。
冯家公子就站在门外,身旁是澹台千里。
“陆兄,我来同你说说那马车的事。”
冯家公子这么说,他总不能将人赶走,只得把人迎进屋中,又替他泡了壶茶。
当然,只有一杯。
冯家公子瞧一眼受了冷遇的澹台千里,转过头来,对陆九思道:“方才车马铺的掌柜传来消息,说是在分铺找到了一般宽敞结实的马车,今日便能送来。车夫也已挑好了,陆兄可去看看,如若不满意,只消打声招呼,掌柜便会再带三五人来与陆兄挑选。”
他将事情办得妥妥帖帖,省了陆九思不少麻烦。陆九思心中感激,想到一应开支多半是对方先行垫付的,忙从袖中取出银票,递了过去。“多谢冯兄。”
冯家公子摆了摆手,没收银票。
陆九思打笑道:“冯兄是怕把我的荷包掏空了不成?”
冯家公子爽朗笑道:“哪会这么想,陆兄身家总比我这个丧家犬强。”
“现下不收陆兄的银子,乃是另有所托。”冯家公子笑过之后,便正色道。
陆九思忙道:“请说。”对方帮了他许多忙,若是能插手解决的小事,他义不容辞。
冯家公子道:“实不相瞒,我一意孤行娶了湛之,心头虽快活得很,却总想着到底是让他受了委屈。他心思重,嘴上不说,心中恐怕还是难免记挂。”
“我二人在定州城中若是相伴而行,常常招人侧目。原以为离开蓟北道,无人识得我二人便能好转,但众口悠悠,如何能堵得住?”
陆九思颔首道:“人言可畏。”
“正是。”冯家公子叹了口气,“我自是不惧,就怕湛之若是心情烦闷,连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也没有。正巧陆兄也打算往西边去,若是能结伴同行,想必他会开怀许多。”
陆九思谦虚道:“这倒也说不准,我未必会逗人开心。”说不准将那新娘子气坏了也有可能。
冯家公子却肯定道:“你们定然有许多能说的话。”
陆九思道:“这……”更不说准了啊。他记得那新娘子从前是说书的,难道他们一起说唱话本么?
“怎么样?陆公子可是答应了同我们作伴么?”那新娘子倚门问道。
冯家公子答道:“正与陆兄说呢。”
陆九思听他们二人说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冯家公子又多说了两句,将桌上热茶推与澹台千里,道:“陆兄,你也莫与他置气了。真情本就难得,我与湛之也是吵了又吵才明白这个道理……”
陆九思:“?”
陆九思:“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一起走。”澹台千里端起茶盏,饮了口热茶,眯眼道,“若是他再置气,便有劳二位相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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