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思也凑到画像旁看了一眼。
陆家二管家在依依不舍地离开前,除了给他留下许多银票,还提了一嘴:只要是江陵道出身的钱庄,十家里有九家背后由陆家做主。身为陆家几代单传的独子,钱庄中都供有他的画像,要是遇上麻烦,身无分文,只管洗干净脸去钱庄找人取钱便是。
他此前没遇上过大.麻烦,这是也头一遭来空手套白狼。
原以为二管家信心十足,让他靠脸支取银子,定是在各大钱庄中都留了惟妙惟肖的画像,叫人能一眼看出他便是陆九思本人,但盯着那副画像看了又看,他疑心管家的交代出了差错——
画像上的眼睛鼻子嘴都只有简单线条,就跟初学画时描出来的小人儿似的,就算他把这张脸洗得再干净,再敷粉涂脂,也不像啊!
“诶,还真像。”老掌柜将画像举到陆九思脸侧,两相对照着看了又看,喟叹一声。
陆九思心道,这眼神当真能做掌柜的么。
老掌柜接着道:“难不成……”
陆九思昧着良心颔首道:“像罢?是我。”
老掌柜恍然大悟:“原是如此!”当即便挥退了那些精壮打手,又请陆九思上座,让小厮奉茶,直将他当作了自家少爷。
在看到画像前,陆九思信心满满,见了画像,他也有些心中发憷。好在掌柜没提起要看其他印信或是凭证,对方不问,他更不会提,免得吃瘪。
陆九思还未入座,便火速试探道:“我遇上点事,囊中羞涩……”
掌柜立刻道:“少爷需要多少银两?”
陆九思也不知这样光靠脸能支取多少银子,便竖起一根手指,道:“这样?”
掌柜回过头,朝身后伙计吩咐道:“取一百两的……”
才这么点?
在上好酒楼里摆一桌席,都能花去一半了。若是全拿去买辆好点的马车,说不准连雇个车夫的银子都剩不下多少。
难道他要拿了银子,换家钱庄,再试一遍?
陆九思目光微转,便听掌柜的喘了口气,接上先前的话:“……银票,先取一百张。”
又回头问道:“少爷,可是有何不妥?”
陆九思想了想道:“一百张太多了,身上怕是装不下,带着也不方便。换成一千两一张的银票吧,先来个十张。”
掌柜的又差人去换银票,在陆九思的主张下,还替他兑了些散银和能在其余州道支取银两的宝钞。
钱庄伙计将算盘拨得噼里啪啦,自库房中取出的银票被翻得哗哗作响,那娴熟的动作,一掷千金的豪爽,叫澹台千里这等见多识广的人物也啧啧称奇。
陆九思面上淡然,心中也觉蹊跷得很。
等掌柜的点清数目,将一叠银票恭恭敬敬递到他手中后,他将银票叠起收好,断定对方即便反悔也抢不回去了,才好奇地问:“掌柜难道不怕我是个骗子?”
掌柜笑眯眯道:“骗子哪能长成公子这般神仙样貌。”
先前将他错认成劫匪时,不还说他来做打家劫舍的营生,白长了张俏脸吗?
陆九思扯了扯自己的脸皮,追问道:“万一这脸涂粉了呢?”
掌柜道:“我这老眼虽不中用,涂没涂粉还能看得出来。”
陆九思狐疑地看向他。
“即便公子是个骗子,那也无妨。”掌柜笑而不语,一张老脸上的褶子里夹着奸猾的光。他朝陆九思略一招手,陆九思弯下腰凑近,才听得他轻声道,“这笔银子不走钱庄的账,年前还能找陆家报账……”
陆九思恍然大悟。
宁可错杀,不愿放过。如若他是真的,找上门来却没受到招待,回头陆家震怒,这钱庄便算玩完了。如若他是假的,钱庄损失的银子也有陆家能补上,左右不亏。
陆九思再去看那画像,便能想明白为什么掌柜能认出同他相像了。
这些开钱庄的,都是狠人啊。
陆九思与掌柜客气道别,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听说他想在市镇上买辆阔气马车,雇佣个勤快车夫,掌柜还为他指了去路,说是这镇上车马行少,未必能寻到满意的,如若不急,明日可到附近另一个镇子上看看。那镇子正是蓟北道与梁山道的交口,东西通衢,有好几家家底丰厚的车马行,定能让他满意。
陆九思身有余财,半点不慌,当即决定要买便要买好的,免得省了小钱,在一路上白白吃苦。
澹台千里看他得意,笑了一声,问:“得逞了?”
陆九思想起这人虎视眈眈,当即将袖中银票换了个位子放好,总之要离他远远的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