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手中无剑,亦在战斗。但是战得越久,江云涯愈发觉得同他动手的不是活人。
常人若是胸口破了那么大一个血洞,多半已然气绝。但魔修像个没事人一般走动如常,脱身、滚地、飞奔的速度反比寻常人还快,胸腔破开的伤口也如同被冰霜冻住,虽见骨肉外露,却没有流下一滴血水。
江云涯只是忽视痛处,对方却像是根本察觉不到苦痛。
“这是天意。”
魔修行有余力,站在大殿之中徐徐开口道,干瘪身躯中似乎藏有无穷无尽的精力,哪怕被江云涯剑气所指击中数次,中衣残破,神情也不见丝毫萎靡。
江云涯面无表情地调整气息,道:“天意就是让人变作不死不活的怪物?”
魔修咧开嘴角,似笑似哭,并不答话。
江云涯偏头朝地上吐出一口血沫:“我不信命。”
两人均在调息,但道剑的缠斗却未尝停下片刻。两柄道剑相缠着越飞越高,似是鹰隼争飞,在较量谁能先甩脱对手。
魔修舔了舔干裂唇瓣,缓慢仰头,脖颈发出如同生锈门轴转动时的吱嘎声响。他那把平平无奇、没有丝毫光彩的道剑忽的发出一声长鸣。
剑鸣清逾凤声。
像是云鹤振翅直冲霄汉,翱于晴空朗日之下。没人相信浮阎岛上能有这样的剑,也不会有人相信模样胜似恶鬼的魔修能怀有这样清朗的剑意。
那柄道剑在空中陡然急转,甩脱饮冰疾冲直下!
“你不信命,”魔修双唇微微开合,“所以你会死。”
江云涯仰首望天,似是引颈受戮。
“本尊亦不信天命,难道本尊今日也会死在这处?!”
话音方落,魔修如同枯树般直立在殿中的身影消失在原地。疾奔而来的澹台千里直冲向他的后背,两人的身影交叠着从殿门撞向大殿深处!
砰砰砰!
自殿门至殿中不过瞬息工夫,澹台千里已双臂交错挥出十数拳!每一拳都力可劈棺,结结实实打在魔修的脑侧、肩头、腹部。
沉闷声响接连不断,如同鼓点般响起。魔修的身子也好似被木槌频频敲打的鼓面,在空中震颤不已。道剑与他心意相连,随之在空中飘摇不定,有如风中落叶。
仰首以望的江云涯在同一时间有了动作。
他扬臂轻招,不再受制于敌的饮冰剑应召而来,如流光般坠入他掌心。
澹台千里一拳正中魔修右肩,肩骨尽碎。魔修遭此重创,撞向殿间立柱。
江云涯握剑,急进。
澹台千里背对他,身后却似长了眼睛,在江云涯近身那刻错步退开。
江云涯一剑直刺魔修心口。
剑锋穿胸而过,入柱三分。
可那魔修并未被钉死在殿中立柱上!剑刃正穿过他胸前血洞,没能伤到他分毫,当空坠下的道剑也随他心意一定,直刺冰棺!
咣——
道剑在距离冰棺尚有三尺时被江云涯与澹台千里联手挡下。
几股真气碰撞迸裂,在殿中绽开耀眼光芒。横放于地的冰棺被数股真气所激,一头高高抬起,在空中几呈倒竖之状!
陆九思刚小心地挪开手掌,轻手轻脚地与棺中人隔开稍许距离,整具冰棺便猛地一晃。
他双手横举,撑住冰棺两侧,好歹在晃动中稳住自己的身形。冰棺里的另一位却没法像他一样做出应对,冰棺倒竖之时,棺中人的尸身离开垫在棺底的玉枕锦衾,迎面朝他撞来。
陆九思:“!!!”
稳住!
他忙腾出一臂,抱住对方。
两人无隙贴近时,陆九思微一怔愣。片羽般的雪花掠过眼前,他仿佛见到自己身处木屋之中,门外响起彷徨的脚步声。推开房门,江云涯站在屋檐下,回头望来。
庭中飞雪如絮。
下一瞬,是江云涯纵身跃起,在枯树梢头折下枯枝。茫茫积雪上被轻笔勾画出寥寥几字。
转眼间,那几字似是又刻在山壁上。他和江云涯并肩站在崖边,山风拂过,落霞满天。
星辉璀璨。
自冬到夏,经年只在忽然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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