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思并不知道三重门阙外,有人正在为了他奋力打洞。此时此刻,他有更加迫切需要解决的事。
要是不能赶在道剑掉落前逃出冰棺,他就要被捅个对穿了!
他用得最趁手的式盘被江云涯缴获,无从借力,好在眼下还有一只手能灵活地动,探入袖中一阵翻索,将用来取暖的、定风的复制一股脑全都拈了出来。
符纸总共也没几张,陆九思扬手将它们都贴在棺盖上,指尖按符注入真气。
真气注入符纸的瞬间,火光、风声交替出现,晶莹剔透的冰棺仿佛变作上元时节的闹市,登时呈现火树银花、五光十色的景象。
陆九思一张俏脸被各色光火映得煞是好看。
几张符纸看似同时激发,实则先后有序。先注入真气的是写来取暖的符纸,符文生效,紧扣他右手的冰环受热,他手腕上沁出一圈冰水。紧接着起效的是定风符。这种被陆九思玩出花儿来的符纸除了能帮着跳崖外,另有用处。被贴上符纸的两侧,风不能进,合上冰棺时带起的一阵微风只能从两符当中的狭口穿过,疾速掠向冰环。
冰环原已受热,乍一手冷,咔嚓裂为数段。
干得漂亮!
陆九思抖落手腕上的冰渣,正要如法炮制,解开两足冰环,上升猛地朝下一沉。他眼疾手快支起双臂撑住身子,才没和棺中人来个亲密接触。
但他们已离得极近。
近到他一错眼,便能看到对方密长的眼睫像是覆上了一层冰霜,微微发白。
“离小师叔远点!”殿中响起一声暴喝。
陆九思身形一僵,随即听得不远处传来“砰”的巨响,有如重物自高处坠地,震起满地尘埃,才知那句话并非冲着他喊的。
魔修褪下的道袍无风自动,鼓胀有如竖在田间的稻草人,朝江云涯迎面扑去。当靠近饮冰剑锋时,灰色道袍猛地一卷一缠,长蛇般攀绕剑脊,将一柄道剑的锋刃尽数掩在袍中。
陈旧的灰布有如经年未擦拂的积灰、油垢,厚重,黏腻,轻易遮盖住宝物无双的锋芒。又如同一块满是油脂、无比肥厚的钝肉,无论多锐利的刀锋都无法穿透,只能在令人厌恶的油腻中消陨、沉沦。
那身灰色道袍缠住剑锋之后,随柄而上,似要得寸进尺,将江云涯整个人都遮罩在内!
江云涯厉喝一声,正在此时。
他手腕一抖,弃剑而退。离开他掌心的剑柄并未怦然坠地,反而带着那身灰袍斜飞直上,冲向空中。
露在道袍外的剑柄高速旋转,有若陀螺,被罩在道袍内的剑锋看不清模样,但原本鼓风而起通体浑圆的道袍被顶出一个尖簇。
随着剑柄越转越快,那异样突起的小尖也愈发明显,灰色粗布被无声撕扯开来,露出内里交织的棉线。错成网状的棉线被分扯向两侧,拉长,变形,陡然崩断。
以一根棉线的崩断为始,道袍终于不堪其力,露出一个破洞。
道剑破洞而出,轻鸣而起,飞向江云涯。
江云涯反手握剑,毫不犹豫地扑向站在冰棺旁的魔修。
灰色道袍自空中徐徐飘落,江云涯也揪住魔修残破的中衣襟口,将他狠狠掼在地上!
砰!
魔修胸前的血洞还未愈合,透过一片空洞能看到地面现出道道裂痕,自他身下一直蔓延到数丈开外。
悬于冰棺上的道剑也被江云涯的饮冰剑缠上,两剑争相轻鸣,似是如影随形般交缠。上一瞬撞破直飞撞破窗棂,眨眼间又在横梁上以肉眼难辨的速度交撞数十次,响声近乎连成曲调。
陆九思在一片打铁声中,专心致志解着冰环。
两只手腕上的冰环都已解开,可供他在棺中活动的空间已大了许多。他不再像起初一般拘谨,贴着冰棺朝后扭身,去敲打扣在脚踝上的冰环。
这姿势还挺难的。
陆九思觉得自己像是扭成了一团麻花,全身上下没一个地方不打结,僵住片刻,从肩背到腰身都酸痛难当。
他一手握住冰环,当即被冻得五指通红。要是寒冰再冷上三分,没准他的手指都会被黏在环上,一扯就破皮流血。他就着扭曲的姿势握紧冰环,摸索棺盖上是否留有环扣。
可惜没有。
冰环和棺盖浑然一体,还分外坚硬,徒手根本没法解开。陆九思开始怀念起被收走的式盘,要是式盘在手,光靠精铁硬砸说不定也能砸开冰环。
正苦恼时,他支撑已久的胳膊终于一软。
他扭曲已久的身躯也终于得以舒展。
陆九思:“!”
陆九思:“对不住!”
冰棺中并未留有太多空隙,他身子一塌,自然压在棺中人的尸身上。虽则对方不像他看过的神怪话本中所写的那样一受活人气息所激便会起尸,陆九思也吓了一跳,忙停下手中动作,双手撑向棺底,企图把两人分开。
陆九思:“!!”
这回更糟。慌忙中他按住对方露在长袖外的手掌了!
江云涯与那魔修正在酣斗。
两柄道剑在殿中左突右撞,金铁交撞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