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柱上的纹案与山川河流一一对应,却没有将大地上的风物巨细无遗地展现出来。龙身光芒照见之处有无想山和定州城。两地相隔万里,中有无数名山大川,但在柱身上仅仅留有一小段空白。这是什么缘故?
看到金龙穿过定州港,龙首微微扬起,在象征浮阎岛的墨迹上方停顿片刻,陆九思脑海中灵光一现。
这都是他去过的地方!
无想山、定州城、浮阎岛……要是将金龙游过的地方连成一线,那便是他这段时日行走的路线。
是巧合吗?
陆九思盯着金龙和柱身纹案时,澹台千里已走到通天柱边。他身形高大,人还未至,已在柱身上投落一片暗影。金龙似乎对他隐有畏惧,绕柱游走时有意无意避开那些淡墨般的阴影。
澹台千里抬起右臂,收指成拳,朝柱身握紧。
虚空仿佛被一阵无形的气劲破开,龙身散发的光华为之一暗。金龙一改优哉游哉之态,龙首低垂,贴合柱身疯狂游动,龙尾拖起光芒有若流星,转瞬而过。澹台千里全然没有被这等障眼法蒙蔽,出手如电,在龙尾方扫过柱前时便已料到它将何处绕回,预先张开五指,轻松以待。
金龙一头撞进他展开的掌心。
澹台千里收拢五指,龙颈被他紧紧攥在掌心,龙首不停摆动,垂下的长须抖落无数金光尘点,却无法从他手中挣脱。
“原来是这么个玩意儿。”澹台千里揪起龙首,端详片刻,轻笑了声。
他拽着如同被连根拔起的金龙,平静转过身来。他的双眼本是醉金色,在采光幽微的小楼里经金龙身周光芒一映,更是明亮,叫人不敢直视。
陆九思没留意到他双眼异相,微微弯腰,好将他握在手中的龙首看得更清楚一些。等他拽着金龙走近,陆九思还伸出手指在金龙隆起的额角上戳了一下。
“是木头做的。”陆九思失望道,“不是活的啊。”
澹台千里斜睨他一眼,两指托住金龙下颌。
陆九思问:“?”
澹台千里粗暴地一托一攥,卸下金龙的下颌,将握成拳头的右手塞进大张的龙嘴中。
哪怕亲手摸过,知道这条金龙不是活物,只是木塑成的泥偶,陆九思还是为这暴力举动感到心中一凉。这也太痛了,如果金龙能活过来,怕是会哭吧。
在他震悚的目光中,澹台千里收回左臂,摊开掌心。
掌心正中,摆着一只布老虎。
黄布包身,红线缝合,针脚细密,将一只憨头憨脑的老虎做得栩栩如生。诸色棉布都有些许黯淡,似乎陈年之物,摆放久了难免褪色。
这种讨小孩欢喜的玩物,他前一日刚刚见过。
“一种追踪术法。”澹台千里捏了捏掌心的布老虎,填塞棉花的玩偶登时变形,一双圆眼变作倒竖的针目。“将一人的贴身之物用作引子,可以锁定气息,追踪那人的行踪。”
陆九思看向通天柱:“那柱身上的……”
澹台千里轻描淡写道:“是被追踪之人近日停留过的地方。”
“这些地方你与本尊都去过。”
“说来也是。”陆九思没看向他一双耀眼金目,心念急转。
要说从学院到蓟北道,这一路行来的人就太多了,除去学院弟子,兴许还有不少同路之人。可那柱身上还有浮阎岛的纹案,这就太麻烦了。近日上岛的,除了他们之外还有旁人吗?住在小楼中的魔修要是有追踪的人,那只能是他们几个。
澹台千里抛起手中布老虎,在玩偶落下时接住又握紧,斜眼打量道:“这是谁的贴身之物?你的?还是本尊的?”
“本尊不曾有过这等幼稚玩物。听闻你自小在陆家长大,江陵道流行这样的玩偶?”
在陆九思点头前,澹台千里补充道:“这真要是你小时候的玩物,如何会落在浮阎岛的魔修手里?他们费心费力找你,有什么目的不成?”
为钱为财,或是为了他长得好看。要编出个借口并不困难。
陆九思道:“兴许——”
“是我。”
江云涯缓缓抬头,黑黢黢的眼睛直盯澹台千里手中布老虎。“东西是我的,他找的也是我。你不要再怀疑小师叔了。把东西还我。”
澹台千里轻轻掂着布老虎,道:“一样的问题。如若这是你的东西,怎会落在魔修手中?他们找你有何目的?”
他随手将布老虎朝空中一抛,这回却没再伸手去接。
“难不成从前你就识得岛上的魔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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