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涯猛地睁开双眼。
他认认真真地端详了一会儿,道:“小师叔的发带散了。”又低下头在怀中摸索一阵,取出一条碧蓝色的绸带,腼腆地缠在指间:“好在我多带了一条,我替小师叔系上吧?”
发丝散乱确实很不舒服,在空中被风吹拂时还有几缕发丝险些塞进他嘴中,可是——
“现在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吗?!”
陆九思抬头望去,展臂朝空中一指。
先前听到的巨响不是错觉,伴随着那阵天崩般的响声,四周的山体正在剧烈震动,崩裂出无数缝痕!
裂痕如同蛛网朝外蔓延,扎根于山壁的树木纷纷被拔出根系,碎岩和泥块像是骤雨般铺天盖地落下。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地动。说不准是否与沉岛有关,也不知道随后会不会出现海水倒灌的场景,但哪怕没有海水涌来,他们此时身处的位置就十分不利!
他们正站在谷底,四周是林立的山峰与断崖。从山体崩裂的碎石朝下方坠落,无数砸向他们的头顶。就在江云涯捧起绸带的同时,一块足有半人高的圆石就掉落在他身后,相距不过丈许!
眼前都天崩地裂了,江云涯还稳稳捧着发带。
他们脚下的土地也在猛烈晃动。不知是不是以毒攻毒的法子起了效用,片刻前被陆九思用式盘砸晕的鹏鸟艰难支起双翅,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它锋利两爪勾住裂开的地缝,双目泛起血丝,寻仇般盯住陆九思。
身处险境,陆九思无心多同它缠斗,打算速战速决,再尽快退出山谷。他还没出手,历尽千辛万苦才站起来的鹏鸟身子一晃,又摔落在地。看它身下满溢而出的血水,恐怕没有机会卷土重来。
“伤我不要紧,绝不能让它伤到小师叔。”江云涯收手,还记得替自己打个圆场,煞有介事地解释道,“原本没力气了,一想到要保护小师叔——”
陆九思:“闭嘴。”
江云涯:“一想到要保护小师叔,浑身上下就充满了力气,再杀百十只也不会累。”
陆九思:“……”
他像是到了这时才察觉到山中异动,不甘不愿的将绸带缠在腕上,正色道:“待在这里会很危险,我送小师叔出去。”
陆九思道:“不必!你护好自己!”
今日出门前他忘了翻一翻黄历,才会碰上那么多棘手的事。先是被逼跳了一回崖,这时又撞上山崩。
修士的身子也是肉做的,断没有被落石砸中还能幸存的道理。他们得尽快离开山谷。谷底四面环山,除去魔修在山壁上开凿的一条栈道外别无出路。山壁已然开始崩裂,栈道暂时还未被破坏,但崩解也是迟早的事。他们若要从栈道离开,不能再耽搁片刻!
两人心有灵犀,拔腿便跑。
陆九思将式盘高举过头,头顶上方三寸的虚空中忽然浮现一面由金色线纹构成的圆盘,盘阔半丈,犹如一面盾牌,将从半空坠落的碎石格挡开来。
时有从斜侧方激射而来的落石,江云涯并指作剑,轻易便将之击成碎末。
两人毫发无损地回到山壁侧边,江云涯道:“小师叔先走。”
陆九思没在谁先谁后这个问题上多作争辩,一步跨出,当先跨上栈道。
栈道修筑,先是在光滑的山壁上凿出楔形孔洞,以撞锤将粗木梁牢牢锲进洞中,下方再加以斜撑固定,最后在粗梁上铺垫木板,才能供人行走。有些精心修缮的栈道还会在远离山壁的一侧加上护栏,免得行人不慎跌落,或是在上方加以盖顶,遮风挡雨,但山谷中的栈道显然没有那么多讲究。
陆九思当先一步踩实的是铺在粗梁上的木板。尽管没有护栏可以依持,他走得还是飞快,几乎赶上在平地疾走的速度。
瞬息之间,他已走出近十丈远,而沿着山壁缓慢向上修建的栈道也逐渐抬升,距离谷底约有三丈之高。
江云涯落后他几步,同样上了栈道。
一旁是没有任何护栏的虚空,一旁是正在崩解的山壁,两侧都是凶险至极,陆九思如同吊钢索般走在其中,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将注意力大半放在上方落石与身侧山壁上,对于脚下的栈道木板,只偶尔瞥上一眼,确认有没有中空断落。
咔——
咔嚓——
下脚时他便察觉不对,但反应不及,无法在疾行时迅速收回迈出的左脚,只能眼见脚底在木板上重重一踏,随着已然从中裂开的木板一同下落!
不只是他脚下的这块木板,从身前至身后,无数铺盖在山间粗梁上的木板如同被推倒的骨牌一般,呈波浪状碎裂、崩解、朝下坠落。
他的身子失去平衡,朝外跌去,稳稳举在头顶的手臂也随之一斜,护持着不让他被落石所伤的金色圆盾也行将裂解!
陆九思眼疾手快,在将要掉落山崖前展臂一勾,攀住锲入山壁的粗木梁。
铺好的木板已纷纷掉落,如同钉子般深深锲入山壁的木梁却还没土消瓦解,尽管也出现了轻微松动,暂时还插在壁间。
陆九思深吸一口气,朝身下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