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寻隙调侃一两句的弟子都噤了声。
“这消息关系重大,我们想着传信到底还是不如当面说得明白,这才连夜赶了回来,没想到半路上就收到了你们传的信。”
“那魔修死前说的是一样的消息——浮阎岛马上便要沉了。”
那名垂危的魔修交代的事比蔺云卿更多也更细致一些。他离岛的日子更晚,近十日前才匆匆乘上渡海的船只。在他离开浮阎岛前,这座孤岛的西侧几乎所有平地都已被海水包围,只有几处丘陵、高地还浮在海面。东侧的情势据说稍好些许,但也不容乐观,与这名魔修同船而来的有不少便是原本在岛东修行的魔修。
两边的说法相互印证,沉岛的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
一些昨日还心存侥幸的弟子不免沉下脸,面露忧虑。
陆九思昨日便知这消息多半不假,这时听了他们说的消息,倒也没有感到意外,平静道:“既然如此,那便按我们商量好的来办。先修书一封,寄回学院,将消息告与先生们知晓。先生们自有决断,往后如此行事,我们多与他们商量着来。”
他转过头,看了坐在身边的江云涯一眼,对方冲他微微一笑。
他心中沉静,开口道:“但有一事,我想诸位也应该明白。即便拜托澹台阁下用秘术传信回山,先生们赶到蓟北道少说也还要十日工夫,再乘船出海,又得耽误十日……这大半个月过去,说不准浮阎岛已全然沉了。”
从蔺云卿和后来那名魔修的话中可以得知,浮阎岛并非以一成不变的速度下沉,正相反,随着时日推移,沉岛正在变得越来越快。十日前这座海岛的西侧已经大半为海水淹没,再过去二十日,谁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貌。
“岛沉了与我们也并不相干。若是只想对付魔修,守在定州城,等着他们渡海而来,疲惫之时,以有心算无心便可。”
他说的是在一众弟子眼中,浮阎岛上的魔修都是些可打可杀的人物,岛沉了乃是天道轮回,再好不过。但在场的还有一位与他们身份不同。
陆九思借着桌案遮挡,悄悄伸出一臂,握住江云涯的手掌,免得对方又胡思乱想。“但这岛为什么会沉,沉岛前发生了什么事,怕是无从得知。我呢,性子喜欢热闹,遇上事又喜欢问个究竟,要是不赶着去看上一眼,便挠心挠肺,难受得紧。”
听他说到这里,一些弟子已反应过来,吃惊地看了过来。
陆九思道:“明人不说暗话,在城里吃吃喝喝的日子我过腻歪了,想趁着浮阎岛沉了之前再去看上一眼。”
“浮阎岛不是名声大得很吗?过不了几日,这岛在世间就再也见不着了。不赶着去看一看,我日后想起,定然后悔。”
浮阎岛确实有名,但有名和有名之间也有不同。它有的那是什么好名声吗?人人听了都恨不得闻风跑出八丈远,谁会上赶着去那人间地狱啊。要说是一心卫道,要去杀出个尸山血海的也就罢了,去看上一眼……那地界儿有甚好看的?
弟子们想说的话已经在惊疑的目光中展露无疑。
惊疑之中,他们看向陆九思的眼神还有一丝敬畏、佩服。
光是为了去看上一眼,便不畏身入地狱,这等视死如生的境界,在修士中也殊为少见。
陆九思摸了摸鼻子,原先难得一见的沉稳神色在这样一个略显俏皮的动作中消散殆尽。
他一一回视众人的视线,诚恳地劝诫道:“我性子如此,就是图个好玩儿。这么一说,你们可千万别听啊!”
他答应了陪江云涯去浮阎岛,那是他们两人的事。他不能瞒着这群同窗,但也无心劝说众人随他一道去。毕竟此去凶险,他连自身安危都不能保证,若是同行的人多了,如何能守得众人周全叫人头痛。
众人愿意留在定州城中才是件好事。
“好胆色。”
众皆悄寂之时,澹台千里轻抚双掌的声响便愈发清晰可闻。
他面含笑意,金色双眸斜睨向陆九思:“本尊也以为去看看不错。你既然想去,如今可有什么打算?”
陆九思道:“先弄一份海图,再租一条结实些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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