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又被人克制地敲了两下,门外人依旧没扬声,生怕打扰了他,只轻轻道:“小师叔,我们说好在戌时的……”
那声音听着在强忍委屈:“你要有事,我过会儿再来……戌时三刻怎么样?那会不会太晚了,不如还是戌时一刻吧?”
陆九思翻箱倒柜找出一堆灵药,瓶瓶罐罐倒了满桌。其中有外敷的,也有内服的,不知道哪样效用最好,能尽快遮住痕迹。
“小师叔,你是不是嫌我烦了?”江云涯的声音静了片刻,又在屋外响起,伴随着细碎的、踌躇的脚步声。“阵法的事,我不太懂,小师叔当真想学,我也可以弃剑修阵……”
陆九思叹了口气,拔高声音道:“你等等!”
他把瓶瓶罐罐都扫进箱柜里,匆忙取下束发的玉冠,散了长发,浸进铜盆里。铜盆里盛的还是他早晨出门前倒的水,这时早就凉透了,冷水一碰到头皮,就激得他一个哆嗦,将棚架撞得咣啷作响。
江云涯在屋外紧张道:“小师叔,你怎么了?!”
陆九思道:“我没事!”
说着他飞快浸湿了长发,随意抹了点皂角粉,让自己显得像是刚梳洗过的模样。皂角沾手顺滑,他一时没扶稳棚架,抬手时碰到了铜盆。铜盆斜飞而出,带着一盆凉水在空中来了个鹞子翻身,干脆利落地和地面玉石俱焚。
咣当——
哗——
江云涯焦急道:“小师叔,你没出事吧?我进来了!”
陆九思:“等——”
江云涯匆匆忙忙撞门而入,见到一地水湿,陆九思还披散着头发,当即红了脸,手中一松,抱了个满怀的书册都散落在地。
“我、我不是有意的。”江云涯蹲下身去捡掉落的书册,口中道,“我是担心小师叔一个人出了什么事。”
“我能有什么事?”
陆九思把湿透的长发拢到一侧,遮住了留有血痕的侧颈,慢吞吞从架上取了条软巾,搭在肩上擦着发梢。
他走到江云涯身前,打算弯下腰帮着捡书。
略一低头,刚沾上的水珠就顺着发丝滑落,在发梢处俏皮地颤了一下,欢天喜地地跃向地面。
那水珠还带着皂角的清香,没能成功抵达自己的目的地,就被中道拦截,撞上了江云涯白瓷似的手背。
江云涯握着一册书的手立时绞紧,险些在封皮上留下数道指痕。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小师叔,我来捡就好了,你坐着歇息吧。”
陆九思他应了一声,走到桌边:“你不是说拿了些书来与我瞧吗?都是些什么书?”
“这些是我从浮阎岛上其他人手中得来的,多是另辟蹊径的功法,不需要有多好的资质,人人都可以练的。只是不知效用如何,对身体有没有伤害,小师叔要是看中了哪一样,我便先练练,要是于身体无害,小师叔再练不迟。”
江云涯将一叠书堆在左手册,含笑说道。
修行之法虽有万千,以一人之身却不能尽数习遍。一来人力有时尽,学海无涯际;二来功法各有讲究,甲乙往往相冲,一人若是频频更换所修功法,极易走火入魔,自毁长城。
即便是倒行逆施的魔修,多半也只挑一两种修习得宜的功法,绝没有像江云涯这样准备“以身试法”的。
陆九思道:“这么多功法,你一个人怎么试的过来?先放着,我慢慢看吧。”
江云涯指着右手册的书籍,点头道:“这些是和阵法有关的书,我说不上哪些好,哪些不好,只能都带来给小师叔了。浮阎岛上那些人,似乎也没几个精通阵法的,往后若有机会,我再替小师叔寻一寻……”
“这些已经很够了。”陆九思感动道。
江云涯双手搭在桌上,支在满堆书里,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陆九思,小声问:“小师叔,我们一起看这些书好不好?你要是有不懂的,我们就一起学,像以前那样。”
陆九思压根说不出一个“不”字,点了点头。
江云涯就主动拖了圆凳,靠着他的身边坐好,替他翻好书册,压好页脚,偏头一声不发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