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婶这些话里只有一句是真的——“第一眼见你我都没敢认”。
一个月前她收到一份快递,里面是一个叫“陆离”的人的照片和资料。刘婶对“影帝”之类的没有概念,只知道那是明星、有钱。当时她正因为儿子在外酗酒斗殴被拘留烦心,突然收到个不相干的人的东西只当对方寄错了,连信封带照片一起丢进垃圾桶。
然而当天晚上却有人给她打电话,告诉她那个看起来很有钱的影帝陆离是她消失十年多的侄子陆家和。
刘婶自然不信:“你说这是陆家和?你骗鬼呢?!”
电话那头的人回答:“十几岁的少年一年一个样,你侄子离家十一年,一眼认不出来也正常。”
刘婶哑然,静下心来想了想,觉得也有可能。
况且以前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也没在意过自己侄子长什么样,反正看见一个刘海长到遮住眼睛、一天到晚阴沉沉的家伙就知道是陆家和那小子。比起自己侄子,她更关心写着侄子名字的房产证,天天都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能让他把房子过户给自己。
可惜没等她想出个完全的办法,陆家和忽然消失了。
户口本这种东西一般都是压箱底的,很少会用到,直到她丈夫过世的时候才拿出来,也是那时候刘婶才发现上面“陆家和”的名字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上面抹去了。
小拖油瓶从自己家户口本上消失倒也挺好,刘婶需要操心的仅仅是那本房产证——鬼知道那臭小子会不会哪天突然回来,把她和陆万兴一起赶出去。
当年陆家和留下个“外出打工”的纸条就再也没有踪迹,为此刘婶在外人面前骂他白眼狼骂了整整两年,后来默认他在外面没混出名堂、没脸回来,或者干脆死了。
后者虽然最合她心意,但不太可能,人死了难道没人回来办手续?起码得给点儿抚恤金吧?
刘婶觉得这人突然提起自己侄子八成不安好心,第一反应是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想说我侄子出车祸还是得绝症了要做手术?告诉你,老娘没钱!”
“你误会了,只是一个小小的提议。”那人笑了,“陆离那个级别的明星很有钱,是你一个农村妇女想象不到的有钱。如果你照我说的做,下半辈子靠他过是不成问题的,不仅能还了赌债、吃穿不愁,还能给你儿子找一个体面的工作。”
刘婶对这个提议有些心动。
他们家里可谓是家徒四壁,除了一些基础家具几乎不剩什么——桌子椅子都被上门讨债的砸得七零八落,稍微值钱的电视被人搬走了,唯一能撑面子的房子和车被泼上油漆洗不干净。要不是房产证上写着陆家和的名字,她早买房子走人了。
“真的吗?”刘婶不太相信能有白掉的馅饼,“你想让我干什么?”
“你不用做什么,只管去找他就好,到时候会安排记者采访你,你配合回答就可以。”那人说,“他叔叔几年前死了,你完全可以在这上做文章,‘对带大自己的亲叔叔见死不救’、‘做人忘本连家乡的路都不出钱修’之类的,随便你怎么说。”
刘婶眼珠一转,搓搓手,乐了:“其实你们也需要我帮忙吧?那是不是得给我点儿好处?”
“没有你,我们想做的事也能做到,不过是多费些功夫而已。”那人语气没什么起伏,“现在需要帮忙的是你吧?在敲竹杠之前,先想想你儿子欠了多少钱没还清?”
刘婶一怔,下一刻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砸门声。她是真的怕那群人打砸抢的架势,手有些发抖,险些没拿住话筒。
“想清楚了吗?想清楚了我可以让那些人离开。”
门外催债人的叫骂声和街坊邻里的说笑声混杂在一起,听得刘婶满头冷汗,不敢在动歪心眼:“我知道了!我干!你赶紧让那群人滚出去!”
“早答应不就好了。”那人低笑一声,下一刻外面的砸门声便停了。
刘婶战战兢兢地听着那些人远去的脚步声,死死攥着话筒,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你想让我怎么做?我听你的,都听你的,你、你别让那些人再来了!”
“识字吗?”
“识、识的。”
“会用微信吗?”
“会一点儿。”
“等下有个人会加你微信,你点同意,后续怎么做我会通过微信联系你。”
“好、好。”
“为表诚意,你儿子的赌债我帮他换了一半,剩下一半等事成再还。债主哪里沟通好了,不会再上门。”那人说着,挂了电话。
刘婶没敢怀疑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手机号的,她听到话筒里传来的忙音,连忙打开微信,发现了一个新的好友申请,想也不想点了同意。
这个账号的朋友圈和头像都是空的,显然刚注册不久,看不出任何信息。很快对方发来信息,指导她要如何完成任务。
为了制造出“千里寻侄子”的假象,她不能马上跑到陆离面前要钱,而是要乘坐大巴车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找。每到一个城市,最初给她邮寄资料的人时不时和她电话联系,给她指定好住处(是比较适合节俭老人形象的小招待所),微信也收到了些转账,至少保证她住宿吃饭不用自己掏钱。
刘婶按照对方的要求,像那些寻找被拐卖的儿女的父母一样做出悲痛欲绝的表情,把自己侄子塑造成一个不听家长话、离家出走杳无音信的叛逆少年,为自己博取到更多的同情心。
没过多久,“六旬老妇千里寻侄子”的新闻便获得了关注。
这年头最容易火的除了明星绯闻就是这些悲情新闻,再加上有人刻意推动,这条小平台发布的新闻迅速获得了众多关注。
网络上乱七八糟的消息刘婶看不懂,反正她只知道自己红了,再想想以后生活全靠侄子、吃穿不愁、钱要多少有多少的日子,做梦都能笑醒。
唯一的不足就是她儿子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陆万兴一听要去找他堂哥打秋风,顿时吓得躲在屋里不敢出门,连酒都不喝了。
“我不去!你要去你自己去!”陆万兴打死不出门,“陆家和打人太狠了!我害怕,反正我不去!”
“不就是以前被揍了一顿?至于吗?”刘婶鄙夷地说着,恨铁不成钢,“连个小白眼狼都怕,难怪干啥啥不行。”
不论她怎么骂,陆万兴打死不肯出门,刘婶只好自己出门。
为了让刘婶放心,在她到达北京的时候,对方派了个人来接她。来的是个高瘦的男人,带着墨镜和口罩,看不清脸。那人开车把她送到一处人迹稀少的小巷子,不但给她指出了到陆离家住宅区的路,还教她怎样表演能显得更逼真。
她从男人和其他人的通话中听到他姓贺,更多的就不知道了。按照对方的安排,她果然在住宅区门口看到了电视台的记者和摄像师,之后顺利地把陆离叫了出来。
刘婶对自己侄子有多恨自己心里门清,小崽子不叫人给她套麻袋就算好的了。只是他们原本以为陆离会给钱让她出去住、也可以顺利地让橘子娱乐记者拍些“陆影帝把年老的婶婶赶出门”的素材,谁也没想到陆离能直接把她带到家里。
“陆离”——这个名字对她还有些陌生,她骂“陆家和”骂得更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