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饮冰》一百五十一场十镜一次！A！”
身后的走廊不断有碎石和断裂的灯管坠落,俞辰熹背着沈长风,周玥琪吃力地扛着不省人事的毒枭。一路上,周玥琪时不时侧头看向沈长风，眼圈泛红,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沈长风一只手在空中晃荡,额头上的伤口又裂开了,一侧的眼睛被一片鲜红糊住。他偏过头，睁开右眼看着自己的妹妹,挤出一个笑容,嗓音沙哑：“你们两个都长大了,没有我陪着你们的时间比我带你们的时间更多了。”
周玥琪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
“别哭了……”沈长风抬手想给她擦擦眼泪，左手抬起一半,在她眼尾抹了一把，又无力地垂下。
“你别说话了。”俞辰熹眼睛也是红的，“留着点儿体力,医生和直升机都在外面等着,你别睡着，听着没？宇哥,你回个话！”
“睡不着、咳咳，你哥现在好得很，跟回光返照了似的。”沈长风喃喃道,“辰熹……你知道吗？我杀过我的战友……是和我同一时间进入元隆卧底的，被我亲手杀了。”
“五年前，Boss怀疑有内鬼，还不止一个。他杀了几个有嫌疑的马仔，其中有两个是我们的人。后来我在传消息的时候，不小心留了痕迹，让他怀疑到了我头上……结果那小子主动暴露自己，被抓进了审讯室。但他一个字也没说，还配合我之前的行动，把原本落到我身上的嫌疑引到Boss手下的一个得力干将身上……”
“再然后，Boss觉得该问的都问完了，留着他也没用，让我杀了他……”
“我动手了。”
沈长风声音一哽，沉默了半晌才缓过来，继续道：“当时剩下的只有我和他，我已经做好拼死杀了Boss的打算——就算任务完不成，哪怕先给爸妈报仇呢？但他对我说……”
“他说，如果我们两个都死了，五年的布置就白费了，那么多没有名字的人的牺牲也白费了。”
“他说……别让他们三个白死，让我带着他们三个的份一起，看到毒枭落网的那一天……”
沈长风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是轻不可闻。俞辰熹和周玥琪不敢耽搁时间，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便到了厂房门口。
远处，太阳从地平线上露出一角，刺穿了黑暗。一缕微弱的光透过工厂破烂的铁门，洒在地面上。
“天亮了……”
俞辰熹脚步一顿，似乎听到了什么，但他偏头看过去时，靠在他肩上的沈长风已经闭上了眼睛。
晨光熹微，一夜血战已经落幕。
“卡！”
最后一镜是个长镜头，一镜到底没有切分镜。林逾静看了遍回放，着重看过三人的几个面部和眼神特写，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示意这一镜过了。
全组人员都放松下来，互相击掌庆祝，一半是为了各位老师的出色表现，一半是为了终于可以离开深山老林、回到充满了现代文明气息的城市里。
陆离从韩俞之背上下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孟梓淇不顾形象，一屁股坐到地上，揉着肩膀抱怨饰演毒枭的男演员实在太重了。
“不愧是林导。”安琪边给韩俞之递水边说，“这要换了其他导演，为了不得罪陆老师粉丝，哪怕魔改原著也得给陆老师的角色一个happyend，结果这不但死了，还死得挺惨。”
陆离在一旁坐着，叼着吸管喝水，仰头让化妆师帮他卸妆，闻言接话道：“其实也不算，之前拍过一个疗养院的镜头，准备用在电影结尾，配合电影开头倒叙，严格来说算是开放式结局。”
“虽然原著沈长风确实死了，但编剧这样改编也不错，没有明示沈长风是死是活，免得被喷魔改。”孟梓淇说着，余光瞄到韩俞之，随口问，“韩老师怎么了？困了吗？”
韩俞之一直握着拧开的水瓶发呆，被人拍了一下才回神。
陆离敲了敲他的肩膀，“怎么了？你孟姐叫你呢。”
“啊？”韩俞之愣了愣，甩了甩脑袋，“没事，我不困……就是有点儿累。”
“野外拍戏都这样，韩老师第一次出来，不适应正常。”陆离替韩俞之打圆场，免得别人看了还以为这小子不尊敬前辈。他让郑雯去找了瓶冰镇的宝矿力，把瓶子贴在韩俞之脸上，冻得他一个激灵，随后将饮料塞进他手里。
韩俞之略一思索，拧开瓶盖，将瓶子递回去。
陆离茫然：“你给我干嘛？”
韩俞之比他更茫然：“你不是让我给你拧开吗？早晨这么冷，你还喝冰水啊？”
陆离：“……那是给你提神的，我不喝，也不是给你喝。”
韩俞之：“……”
对哦，他怎么就忘了，一个可以徒手卸人胳膊的男人怎么会拧不开瓶盖？
他一定是看他妈给他发的五十个恋爱意见看多了，产生了“陆离会故意装作拧不开瓶盖”的错觉。
“我看过行程表，今天和明天都没有戏，可以好好休息。”陆离转移话题，“至少今晚能吃一顿好的。”
“先不说伙食，起码能睡个好觉了！”坐在旁边的年轻演员伸长腿，感慨道，“我现在才知道，招待所里那带着霉味的床简直是天堂！”
周围的人善意地笑了起来。
林逾静关掉监视器，招呼众人：“行了，别闹腾了！该卸妆的卸妆，该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等会儿我们直接走，上车再睡。”
众人一哄而散，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场务们简单清理了一下拍摄场地，反正这里是个废弃的工厂，不用打扫得太整齐——哪怕不打扫，也比他们刚来的时候赶紧。演员们抓紧时间卸妆，助理给他们拆帐篷、收拾行李。
陆离用湿巾擦着脸，围着厂房转了一圈，随手拍了几张照片准备待会儿发微博。他绕道厂房后面，捡起被丢出去的银色火机。
火机有些旧了，在地上摔出不少划痕，但胜在造型精巧，比较养眼。陆离将用过的湿巾团起来，上下抛接着火机，慢悠悠地往回走，准备把这东西还给道具组。
虽然道具组自己可能都忘了把这东西捡回去。
陆离回营地的时候，林逾静刚从里面出来，见他回来，虎着脸呵斥：“去哪儿晃了？这么不知道抓紧呢？赶紧回去收拾东西！”
“是是，等我把东西还给道具组就去。”陆离笑眯眯地回答，一点儿也不怕林导凶人。
他顺手把湿巾丢进旁边收拾出来的垃圾袋里，加快脚步往回走。路过林逾静身旁时，林大导演忽然开口。
“第四镜的时候，你自己加的那两句台词很好，但也用不着那么真情实感。”林逾静头也不回地说，“你回去数数你家里的奖杯，那都是你凭实力拿下来的。你要是觉得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垃圾，那整个娱乐圈的演员集体投江自杀算了。”
陆离一愣，笑了笑：“多谢林导，我就当您是在夸我了。”
“演什么演，当我不知道你什么德行吗？”林逾静一看他这德行就烦，挥手赶人，“赶紧滚，韩俞之那小子在你帐篷外面等你半天了，差点儿和你的猫打起来。”
“哎，遵旨——”陆离一听韩俞之差点儿和猫打起来，忙不迭地跑向营地。
韩俞之还没和芝士打起来，不过也快了。一人一猫面对面，互相呲牙咧嘴，比着谁能先把对方吓跑。
陆离大步上前，单手捞过芝士，把手里的火机塞给宁宁，“帮我把这东西还给道具组。”
宁宁领命，小跑着去了。
陆离转头教训韩俞之：“多大人了，整天跟一只猫计较。”
韩俞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心说：这是一只猫吗？这特么是情敌！
芝士见敌人被主人教训了，立刻挑衅地朝韩俞之叫。陆离拍拍它的脑袋，又捏了捏它的爪子，“你也是，就不能换个人较劲吗？你俩上辈子什么仇什么怨？”
“喵！”芝士不高兴了，在它主人胳膊上挠了一爪子，跳到地上跑了。
韩俞之在后头朝它做鬼脸：“别回来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