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勤猛摇头,眼泪飙洒,“不,我不同意!凭什么……我绝不同意。”他扭头,瞪着阿阎咬牙切齿,“你告诉我,我阿姐以什么身份入葬?你让世人怎么看待我阿姐!”
阿阎正视他眼睛,放轻声:“将军可知,她们乃结义姐妹,共葬一陵并无不妥。”
尽管如此,李世勤仍不松口,依然抱着玉棺抵死不认。
阿阎无可奈何,只好静等李将军恢复冷静。
没过多久,城内来了一位锦服女子,李将军再伤心这下也得守规矩。
来人卫太后,免了众人行礼,一根葱白的手指便开始抚着棺沿,绕玉棺慢步走了三圈。
无策无策,算无遗策,这可真是束手无策,每一步都在锥心泣血。
脚步斑斑血迹。
风这时刮大起来,白纸冥钱于是到处飘飞,有张冥币正巧落在她肩头上。
卫姒顿步,两指将冥币夹起,怔怔地瞧了许久,最后放在李世舟棺头,依旧无言。今日阳光还算明媚,洒下来却将她苍白的脸衬得越发憔悴,眼底一片青痕。
“死者为大。就按九王爷所言,暂时不题墓志铭,将丞相葬入王爷武陵。”
午时那刻百姓仍在抽泣,最终她发话,一句事情就这么定下。
李世勤抹掉眼泪,挺直腰板在卫姒跟前跪下:“太后,末将请缨,出战宋国!”
卫姒不答,转身望向阿阎,轻声问了句:“王爷和大王到燕国了吧?”
李将军是秦明月的舅舅,居然还听太后的话,阿阎有些疑虑,迷乱间突然听见卫姒问话,赶忙拱手应道:“是,公孙将军英勇,现已攻破燕国十座城。”
“那,何人镇压楚国?”
“回太后,是韩文修韩将军。”
“有楚怀珉下落么?”
“这……”阿阎迟疑了下,“听说是在宋国。”
卫姒嗯了声,将手轻轻地抚摸玉棺,“李将军听令,领二十万兵马,全力攻宋。”
游戏,玩过头了,也该到底为止。
凌晨天未亮,秦九凤噩梦连连,忽地啊了出声,满头冷汗地睁眼。
连续三个月她就没个好觉,神经脆弱到半夜经常被噩梦吓倒,睡在自己身侧的姬凰此刻也被惊醒,忙起来扶她帮她擦汗,“小皇叔别怕,你又做噩梦了。”
秦九凤揉额,将姬凰拉到怀里,叹气:“我没事,就是老是梦见一些不好的场景。”
“什么场景这么可怕?”秦棠景一只手拥小皇叔腰,另只手轻拍她胸口。
“算了,不说了,怕吓着你。”小皇叔笑了下,抬指刮姬凰鼻尖,“倒是你,奔波千里最近累坏了吧。”
秦棠景深深依偎着她,脸贴心口,埋进小皇叔身上的温暖,道:“我不累。”
“少来,你放屁什么味我都知道你吃过什么。”秦九凤打趣,一句很不适景的笑话,两个人都没有像往常那样挤兑那样开怀大笑。
突然间,叔侄俩就沉默了。
窗外那弯明月照旧,斜进室内,如水清凉。
长久的沉默过后,两人躺在一块还是没有睡意。
“姬凰。”床外侧响起了秦九凤低低声音,“如果说楚怀珉出手杀你,我是不信。她真正想杀的人,应该是我才对。李世舟那人不走运,倒霉垫了我的背而已。”
秦棠景闭眼,记忆回荡着那夜血洗楚王宫,“小皇叔,这已经不重要了。”
“我没有为楚怀珉说话,她该恨我的,我理解。”杀了那么多楚人,当然不可能善终,这一点秦九凤看得很透。
秦棠景却坚持自己,定定回了句:“小皇叔没有错,我也没错。”
秦九凤苦笑,感觉到了姬凰身子的僵硬,于是脸对脸,像小时候那样轻哄姬凰:“明天给做好吃的,再睡会吧,我陪着你。”
秦棠景于是睁眼,也像小时候那样单纯地问:“小皇叔永远陪着我吗?”
“当然,我是你小皇叔啊。”小皇叔摸她头发,“傻姑娘,睡吧。”
哄睡了姬凰,秦九凤小心翼翼起榻,拿了案上酒壶出门。
门外月色尚好,一片宁静,偶有寒蝉鸣叫。
台阶下秦九凤跌坐,掏出衣袖那只锦囊,看了眼上面绣的牡丹,最终还是打了开来。
锦囊妙计,招招制敌,逐步收拢山河,那位李大谋士的名声不是虚夸。
除开几则妙计,其实里面还有一封信笺。
就好像李世舟算准了自己会死,居然将遗言提前写好,和妙计夹在一起留给秦九凤。
至于写了什么,秦九凤来来回回看了不下十遍,每次翻出来看,都有新的体会。
起先她非常震惊,愤怒加怨恨,到后来久了麻木了,居然开始理解李世舟。
但,她永远无法原谅——
“卫姒!”
这两字出口,秦九凤仰头,灌酒入喉,伴着夜风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