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还不到午时,军医断言至少三日才活络的秦王竟然奇迹般地苏醒。
其实也不算奇迹,是对方没下死手,顺便被一个噩梦惊醒而已。
虽没下死手,可还未彻底好痊的胸骨又一次断裂,拿银戈的右手掌心也被割得血肉模糊,伤势颇重,近半年再想驰骋杀敌怕是不能了。
往常英姿飒爽的人物,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柔和春阳里,竟透出几分弱不禁风。
“大王。”似乎担心她被一阵风吹走,阿阎走近前来施礼,将声音压低放得极慢极轻,“对方楚国……请求收尸,适才九王爷遣属下来问声,可否应许。”
这个对方是谁,显而易见。
“楚国来了多少人?”秦棠景负手而立在柳树旁,枝条这时随风摆动,轻轻地拂过眉心,她抬手捻住,柳絮飘荡,人却同树杆一样姿势笔直。
“最多五千兵马入境,再多恐怕有变。”
“楚国如何收尸?”
“马革裹尸,就地挖坑掩埋。”
七万人带不走,只能如此,总比无人敛尸曝尸荒野强。
于是秦棠景抬抬眉,道:“准予。”
“是。”阿阎应声但没离开,迟疑了下,又道,“大王内力尽失,身子骨不比以前,属下还是护送您回军帐吧。”
旁边有案桌,秦棠景施施然坐下,“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么?”
因失血过多脸上几乎没点血色,神情略显憔悴,她那双眸子却仍然奕奕有神。
阿阎只好躬身,“那属下先去回禀九王爷。”
“去吧。”秦棠景颔首。
片刻之后河畔只剩她一人独坐独酌,旁人不敢靠近离得远远地,无人打搅倒也闲情逸致。
只是旧伤新伤一起作痛,动一下便是钻心蚀骨,没多久秦棠景冷汗淋淋,靠着一杯杯酒才能稍稍麻痹自己。没曾想感觉不到身上的痛,意识却越发清晰。
清晰到听见对面那座山谷传来的哀泣鬼叫,像极了冤魂索命。
四天后,秦王依然坐在河畔柳边,孤零零地,手里端着一盏酒,脸色微微泛红。
那厢,对面山谷响起了楚国哀丧的曲调。她听得头疼,暗忖着,那人大抵已经为七万将士入土为安,楚人正替他们送上最后一路。
果然,阿阎回转,将这几天发生的过程简单叙述一遍。
末了她道:“大王,此事已毕,楚……楚国长公主不日启程,大王要去辞别吗?”差点又没改过称呼,楚妃娘娘四个字早已不复存在。
秦棠景听后左手托腮,像是纠结万分,反问了句,“我该去与她辞别吗?”
阿阎讪笑,她只是个暗卫兼杀手,哪里懂这些弯弯绕绕,不过眼前秦王什么心思她倒是猜到一些,也纠结地挠挠后脑,为两人找一个见面理由,于是不太确定地应道:“大王立后诏书已下,按理来说,长公主名分上已经是您的王后。道个别,应该……不过分吧?”
秦棠景眨眼,挽衣袖伸个腰,起身粲然一笑,“不过分,的确不过分。”
话头这么说着,人却转身往深处走去,背影依旧孤傲,可总觉得添了一抹决绝的味道。
阿阎见状,连忙跟上,“大王,不是那个方向,长公主在……”
“她在哪与我无关,谁说我要去辞别。”秦棠景勾唇,脚步不急不慢,余光扫了眼包扎妥当垂放身侧的右手,只见纱布上面正在隐隐地渗出血泽。
“以后恐怕很难再见面,只有这一次机会,大王真不去吗?”阿阎屏住呼吸。
“不了,去也是自讨苦吃。更何况,已经告过别。”
“那大王回军帐吗?”既然已经告过别,阿阎自然没话说了,紧随她身侧问了句。
“传令三军立刻整装,明日北上。”
阿阎愣了下,低声地提醒,“会不会太快了些,大王的伤……”
秦棠景摸了摸痛得几乎透不过气的胸口,语气轻松,“小伤,不碍事。战机可不等人!”
北上直往故赵邯郸,再往下,魏国就是灭六国的第二步!
耳边这时却仍在响着那楚国的哀丧曲调,秦棠景的脚步一个微顿,寻声回头看了眼,迎着烈日将眼睛慢慢眯起来。她身上虽然散发一股深浓酒味,脸颊也透着喝醉之后醉熏熏的模样,但步伐却丝毫不乱,眼底一片清明也没半点含糊。
恩断义绝两不相欠,便是最终告别,也是作为她们之间无疾而终的结束。
长公主赠送她的这八个字,秦棠景时时刻刻不敢忘记。
是,她楚怀珉心有家国,怀有百姓,大大善人一个,难道她秦姬凰万人之上,身为一国之君便可以弃社稷不顾?别人再怎么骂她荒诞,她也绝不会荒诞到只爱美人不爱江山。
还是那句话,自始至终,她没错!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没什么灵感,更新会不定时
各位追更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