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
“阿九,醒醒。”
这是一片混沌的梦境,交杂着两个时代,一会儿是金原唤她的小名,李榕桉牵着她的手娇嗔;一会儿是她蹲在藤椅旁,看着渐入膏肓的母亲一夜间白了头发,眼睛哭得干涸,惘惘的目光罩着她。
“阿九,母亲要走了,切莫怪你阿爹。是母亲无能,未能替谢家生下男儿传宗接代,他怨我恨我,不肯来看我,这都是母亲的错。”
柔弱的女子望着天,浮云遮挡了霁光,她垂下眼眸,又将哭了:“可我的阿九没有错啊,为什么……”
女子最终撒手人寰,一个年方不过五六的女孩匍匐在母亲膝盖上,默默地把眼泪都藏到肉嘟嘟的手掌里。
她让丫鬟去告诉自己的父亲,然而一直等到晚上,只有管家到来,替她母亲置办了后事。
从那一日起,谢意忘记了如何流泪。
而小小的舒意,有着爱她如命的一双父母,小时候活脱脱一个爱哭的小哭包。
金原凶她哭,李榕桉不抱她也哭,年轻的夫妻被她折腾得没了脾气,从此金山银山捧到她面前来,只为求小丫头一个笑脸。
这样截然相反的人生,让她如何承受?
每当她无以面对残忍的回忆时,她就开始逃避,寻找自己与谢意的天壤之别,可每当她看清面前的男人,那些假设、借口,自欺欺人的解释,又在顷刻间统统坍塌。
没错,她是舒意,也是谢意。
舒意坐起身,祝秋宴正蹲在身旁,车门敞开着。
不知何时雨已然停了,不远处姜利站在树下,捻着一根烟索然地吸着,一团白雾吐出来的同时,目光也紧随而来。
迷离的,带着一点不经意的慌乱,很快被藏入浓黑的眼睫。
舒意抹了抹眼角,泪珠还缀在双颊,梦中哭得凶了,眼泡肿起来。祝秋宴递了帕子给她,凝睇着她,说不出的思愁,仿佛正在等待着什么宣判。
他清晰地听到她在梦中喃喃了徐穹的名字,也就是说她知道了,但不知她究竟知道多少。他脑中忽的闪过徐穹的面孔,在撷芳斋的那一夜,当他独自一人回到浣纱河畔时,那个男子并未离去,还在等他。
男子远远地看着他,含笑问道:“豢养军队,贪污公款,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都是本王委以重信之人。秋宴,你说是谁背叛了本王?你,还是张靖雪?”
张靖雪已有多日不曾回王府,徐穹哼笑一声:“这小子自战前失利被贬回京都,收编至本王麾下,就没有一日真心服过本王。是本王大意了,竟派他去保护你。七禅,今日偕同谢意一起来见本王,心中是否惊恐?”
他拱手道:“今夜向王爷动手,是因谢意正在试探属下,还请王爷恕罪。”
“以她才智,怀疑你本就意料之中。不过出乎本王意料的是,她离府的这段时间,本王利用那个愚蠢的表小姐塞了那么多人进王府打探财库的下落,她一回来就统统清除了去,偏偏只有你,一再怀疑,一再留信,这是为什么?莫不是秋宴以色侍人了吗?”
他诚惶诚恐,当即道:“属下不敢。”
“你用什么手段,本王不放在心上,但你记住,若不是当初你办事不利留了谢意一条命,现在谢府已在本王手中,本王也不会措手不及吃了她这么大一个闷亏,秋宴,你难辞其咎。”
“属下知罪,请王爷责罚。”
“责罚就不必了,看谢意为人,恐怕不会轻易同本王合作,但本王豪言已掷,就得给她点颜色瞧瞧。她那个妹妹,哦,谢晚是吧?本王要娶她,这是你唯一将功折罪的机会。若然再让本王失望,你那位瞎灶婆恐怕要地下难安了,近来雨水丰沛,本王不介意给她松一松坟头的土除除草,秋宴应当不想看到这一天吧?”
他闭上眼,咬牙道:“属下领命,请王爷高抬贵手,饶过我阿婆。”
“是否放过她不在我,取决于你。祝秋宴,不要逼我亲自动手,届时你想守护的,保护的这些人,不管是她还是她,就统统没办法安生了。”话毕,徐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东方。
他循着视线望过去,似依稀可以看到谢府高翘的屋脊,朱红色的鸱吻。他颤颤巍巍地拱手相送,眼底却蓄满风雷。
要么让谢晚嫁给徐穹,要么让瞎灶婆曝尸荒野。
想要做出决定其实不难,难的是,当他割舍了一方之后将带来的结果。若是弃了谢晚,谢意又如何?
那位小姐恐怕会恨他入骨吧?
……
雨后的深夜,一丝丝凉意钻入皮肤,将祝秋宴骤然拉回到现实。他扶着椅背,指尖微微发白,因子弹穿透身躯而冷汗涔涔。
舒意并未发现这一点,她缓慢地整理着头绪,良久,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祝秋宴紧悬的心弦骤然一松,但很快又被系在船锚上,伴着海浪起起伏伏。故事的结局终将有尽头,总有一天她会梦见所有残酷,届时他又该如何自处?
“阿九。”祝秋宴一张嘴,喉咙起火一般,“为什么哭?”
舒意微微低头,声音很轻:“梦到许多人。”
金原,李榕桉,上一世的母亲,晚晚,袁今,姜利,嘉善,乃至于徐穹,很多很多面孔闪过脑海,留下持久的钝痛。
她感到自嘲。
“上一世我问嘉善是否愿意娶我,这一世嘉善问我是否从未想过嫁给他,虽然我不知道最终的结局是什么,但我已然好痛,为什么命运要这样捉弄我们?姜利也是,两世我都救了他,可为什么他总是那样悲惨?命不由己,沦落兽场。还有你,你后来有没有考取功名?有没有活得比他们都要赤忱坦荡?”
她注视着他,半湿的头发贴着双颊,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孱弱的人为活下去而提起剑,无法安睡的人日夜期待着做噩梦,十数年对月借光读书的人与功名渐行渐远,不愿低头的人却被命运逼迫至此,“你应当从未如愿吧?否则……你怎么会让我这么悲伤,这么心疼?七禅,我不想再看到上一世的记忆了。”
她恐惧了,怕再走一步,将是所有人都无力承受的局面。
她想就此为止,将上一世止步于此,只展望这一世。
那曾是一双传神的眼眸,而今蘸满了水光,显得那么柔弱让人想依恋,祝秋宴将她纳入怀中,抚着她的脑袋说:“小姐莫怕,七禅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上一世未曾守候她终老,这一世不管如何,他都要亲眼看着她荣华散尽,得以百年。祝秋宴强忍凉风洞穿胸口的痛,紧紧闭起双目。
舒意这才察觉他的不对劲,想起在梁家的种种,忙推开他察看伤口,鲜血已经凝结,在胸间留下一个又红又黑的浓稠的孔。
她立刻撕了衣角替他包裹,祝秋宴安抚道:“火器而已,没什么大碍,若子弹能伤得了我,我也不至于一直无法死去了。”
“那你体温怎么样?”
祝秋宴摸了摸她的脸颊,将手背贴着她:“跟平常一样,我已然好了,别担心。”
舒意这才点点头,粗粗替他包扎了一下之后,问起今晚的事情。祝秋宴交代完之后,舒意望向不远处的姜利,自知道上一世他的身份之后,她已然不再惧怕他。
这个男人虽然嘴巴凶狠,但心仿佛是向着她的。
她思忖道:“你怎么会跟他一起?”
“说来话长,那晚送你回家,察觉有人跟踪,后来偶然碰到也在追踪对方的他,他还救了周奕。”
“周叔?周叔回北京了?”
祝秋宴便将详情一一交代了,舒意放下心来,想着明日再去见周奕。今晚的事尚未解决,她忽然失踪,就算旁人不知情,梁家该知道,也不知舒礼然和舒杨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徐穹,亦不知生死。
祝秋宴也想起徐穹,一股不可自控的杀伐之气再度涌上心头,若然不是保安来得太快,若然不是他心存一丝恻隐,他早该当场就杀了他。
这么想着,他对舒意道:“我去医院一趟。”
舒意凝眸:“你要去找他?”
“他活在世上,我不放心。”祝秋宴安抚似的拍拍舒意的肩,“放心,我有成算,不会惊动任何人。”
“不行。”舒意说,“你不知道明氏集团的势力,如果徐穹死在今晚,梁家一定逃不了干系。”
而且秦歌知道这一切,难保她不会出卖他们。
“往好的方向想想,也许他并没有前世的记忆,那他顶多就是一个嚣张的二世祖。单凭这一点,他还不至于能对梁家,对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就算有,到时候再动手也不迟,至少不能在这个时候,会拖累梁嘉善。”
祝秋宴想到那个温雅的男人待他的情义,对他的信任,涌到喉头的满腔恨意渐渐褪去。他深吸一口气,答应了舒意。
两人商量了回家后解释的由头。
好在舒礼然并未把她放在心上,只当出事的时候她躲在了哪里,得知她安然无恙,自也放心,倒是舒杨狠狠地数落了她一顿,将她关起来,又令阿姨紧盯祝秋宴的行踪,不再任由他们胡闹下去。
殷照年也不知去哪里野,说要陪舒礼然,却是整晚不见人,现在更是彻夜不归,电话还打不通,舒杨气结,但终归不放心,开了车出去找他。
舒意累脱了,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后听见口琴吹奏的《月亮河》,曲调绵绵,彷回西江,她心下微定,才渐渐睡去。
第二日,祝秋宴带着她偷偷翻出家门去见周奕。几个人碰头一番细聊,对梁家的怀疑更深。
首先,当晚祝秋宴就已得出结果,对方多半是梁家人。
舒意回想幼时的经历,似乎也是在和梁家一起做生意之后不久,金原夫妻才出了事。再加上那个梦境,徐穹离去前的提醒还历历在目。
“谢融身为太子太傅,东宫原有纳娶小姐之意,可最后却将你许配给了梁家,这中间必然有什么是本王不知道,但或许小姐会知道的缘由?”
谢融曾不止一次在她面前嘉许梁嘉善,看他的样子这门婚约似乎并不勉强,若然徐穹所说不假,能让一个原本可以入主东宫的太子妃下嫁至公卿世家,这其中必然有未来储君的授意与撮合。
既如此,梁家若然同意,必是太子一党。
徐穹觊觎谢家财富,动手太过突然,谢意一时间被转移了视线,其实单看谢融之死,确实疑点重重。
太子近年来德行有恙,可屡次触怒圣颜,均未严惩,何以一次殿前失仪,就遭圣人痛斥,致谢融毫无交代就自戕谢罪?
谢家再怎么式微,谢融好歹是出过三位公卿世家的一家之主,绝不可能如此死去,这其中绝对有蹊跷。
那日殿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融自戕,太子罚入宗人府,梁家两袖清风,日渐受圣人重用。虽不知详情,但从种种迹象来看,应该和梁家脱不了干系。
上一世的梁家,和这一世的梁家,因为有着同一个梁嘉善,所以应该也是命运有意的安排吧?
周奕经她一提,忽而想起那时,金原似预感有人要害他们时,曾同他说:“若我出事,所有生意一举斩断,千万不能透露任何关于阿九的消息。”
他是金原的左膀右臂,最清楚金原的生意,和梁家于西北开拓疆土扩大商业版图,本不在金原的打算之内。可他回了一趟北京,后来就改了主意。
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同样的结果是——与梁家有关。
祝秋宴听完这些,一时神思飞到了远方。
原来是他大意了,还以为只是上辈子的故人归来,没想到故人之间的命运也如此这般紧密相连。他怎么能忘了?
梁家,呵,时隔数百年,还是那个利欲熏心的梁家。
既是梁家,就不可能看着舒意活蹦乱跳地活着,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相商之后,鉴于巴雅尔的妻子与孩子还在对方手中,他们在明,对方在暗,不宜轻举妄动,打算再观望一阵,等待对方行事。
祝秋宴带了招晴来给周奕疗伤的时候,舒意跟着姜利走到院子里。
原先的主人应喜好侍弄花草,堂前种了几棵果树,墙下有大大小小十数盆已经枯萎的花,甬门后头还有一个小菜园子,不过没人打理,现在都荒芜了。虽然这种借用他人宅院落脚的行为不太磊落,但相比住在酒店引人注目,这样确实安全很多。
她想着便说:“周叔很会种菜,不如我去买些菜苗回来,等他伤好了,你们便在这里种些小菜吃吧。”
姜利惊讶地看她一眼,似乎没料到她会跟出来,还主动跟她攀谈。
他似笑非笑:“小姐不怕我了?”
舒意说:“现在不怕。”
她说着朝身后看了眼,窗边正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含情脉脉地望着她。
还不是有人撑腰,呸!
姜利压下帽檐,继续靠在树上晒太阳。
舒意见他不理会自己,继续说:“那就顺道再买些花苗吧,反正那个花农很会打理。你们借住了人家的屋子,待主人回来,还他一片田园,也算心意了。”
姜利“嗤”了一声:“你还是这么爱多管闲事。”
“我不管的话,你现在应该死在戈壁上了吧?”
舒意试图走近一点同他讲话,可她刚刚靠前,姜利就猛的往后一退,一副受惊的模样。
她干愣在原地,不知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上辈子她那么信任他,而他也像一道影子日夜不分地守护过她。这一世究竟哪里出了错?他怎会变得如此戒备?
舒意说道:“我还没问过你,杀了我的骆驼之后你去了哪里,我和爸爸在附近一带找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你的踪影。”
当时他还是个少年,按说腿脚没有那么快的。
姜利不知想起什么,瞳孔骤然一缩,神色僵硬道:“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既想逃,还能再被你们捉回去不成?”
舒意笑了:“当然要捉回去了,不然我花那么大价钱买你做什么?”
“捉回去做什么?让我给你这个大小姐当牛做马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舒意说,“我爸爸在那一代是出了名的善心,我本来也想着,把你带回家去当我的玩伴。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从小就很孤单,你比我大几岁,我觉得你会很好,既可以陪我一起长大,又可以保护我。我从小就希望自己有个哥哥,可惜妈妈因为生我身体不太好,后来一直没有再怀宝宝了。”
她颇为沮丧地说,“如果你不杀我骆驼的话,或许我们现在会很好。”
姜利眼眶一酸,陡然转过脸去。
“杀都杀了,再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我的人生不是你想的样子,别妄图揣度我。”他带着一丝警告意味道。
舒意想到当日在火车上和他玩德州.扑克的情形,其中有一局分明他比她的牌大很多,他却没有跟下去。当时旁边有个满嘴跑火车的男孩,一身油气,她被迫和他比试,赢了那一局。
而今想来,他是故意让着她的吧?为了让她赢得头彩。
这个家伙,为什么总是用凶狠来掩饰内心?他如此戒备,是否曾经历什么她不知道的残忍?
舒意还想试探下去,姜利却走远了几步,迅速道:“我再劝你一句,秘密名单既深藏这么大的秘密,还有一大笔财富,你一个女孩子最好还是交出去,不要把自己置于险境。”
他回头看向窗边的男人,舒意跟着看过去,就听他道,“他能保护你多久?即便再厉害,一个人能挡得过一波又一波的追杀吗?周奕,他,或是你的家人,想想这些,及早收手吧。”
舒意追问:“那你呢?你什么时候才会收手?”
姜利脚步一顿。
“那日在火车顶,你问我为什么选择你?当时一帮被困在兽笼里的孩子,为什么我偏偏选择你?”
他应当还没有上一世的记忆吧?这样很好,感觉他承受得已经够多了。
舒意说,“因为你长得好看。帽檐下的黑暗纵然安全,但帽子之外的天空也很明朗,是不一样的风景。姜利,你应该为自己而活。”
姜利喉结滚了滚,眼神又暗一分。他想狠狠地羞辱她,让她不要再自作主张地为他选择人生,选择风景,选择活法,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他想了想,只是道:“我从很早以前就已经没有自我了。”
——
舒意前一晚淋了雨,又辗转大半夜,总共没睡到四五个小时,见完周奕后提着的心稍稍放松,整个人开始发起低烧。
招晴替她把了脉,摇摇头,对祝秋宴说情形不大好。
原本针灸治疗期间就是身体虚弱的时候,她先前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受凉,结果她还是受了凉,如此寒凉入侵,形势逆转,倒比先前还严重了。
招晴提醒祝秋宴,舒意有可能会重蹈谢意当年覆辙。
祝秋宴回想当年谢意血崩于灵堂前,被家仆们拖走时的场景,鲜红的血泊一直于他眼底历经春秋,留到至今,终难拭去。
他一瞬悲从中来,忘却了呼吸,只是问招晴:“没有办法补救吗?”
招晴说:“我也不确信,出来得急,医书都留在西江了。”
“让刘阳寄过来。”
招晴叹了口气:“七禅,不是医书的问题,你懂吗?我早前就告诉过你,她的病是诅咒,是上一世带过来的。谢意终其一生为之痛不欲生,难道换一世就能逃过这个劫难了吗?”
“为什么不能?明明音容相貌,身世经历都已大不相同,为什么重活一次她还要经受这样的痛苦?为什么害她的人分明是我,承受的人却是她?”祝秋宴拔高声音,一拳重重抵在墙上。
招晴见他眸中血色烂漫,又将梦魇重生,心下一惊,道:“我就让刘阳给我找书,你先别急,我可以先用药延迟她的经期。”
“会伤害她的身子吗?”
“是药三分毒,这位小姐的身体总归要比常人差一点的。不过你放心,好好将养,也不是不能活得长久一点。”招晴说完,即去联系刘阳。
祝秋宴意识到刚才险些失控,闭了闭眼,对招晴道:“谢谢你,招晴。”
“跟我客气什么?”招晴说,“没有你,我早死了。”
她胸口微微起伏,似乎想到什么,又觉这个时候还是不要缅怀得好,未免勾起更多的伤心事,因下一笑,先行走了。
祝秋宴回到舒意的房间,对窗坐着,守了她一夜。
舒意再醒来时,身体已然好了许多,招晴的药很管用,身子轻盈了,脑袋也变得清晰起来,想到前一晚的种种,想到梁嘉善还有虎视眈眈的梁家,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她正要起床,就听到楼下传来殷照年和舒杨的争执。
舒杨极力控制着自己,仍不免失控:“你疯了吗?这么多年我容忍你在外面小打小闹,这些都罢了,你居然要卖家当去捧那个女孩的场,她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你这么做?”
“什么卖家当?哪有你说得这么难听,我既然送给了她,她想怎么处理是她的事,总不能因为她典当了去,我就收回吧?”
舒杨气极反笑:“刘大师的手工设计作品全国只手可数,你说送就送,还真大方!若不是典当行的老板跟我有点交情,看出上面有你我的印章,这东西要是流出市场,你让刘大师怎么想我?舒杨穷到这个份上了吗?居然偷偷卖他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