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意偶然间发觉,这个男人有点聒噪。
转过两个街角通往候车室的一路,慢慢走来也不过十分钟,而她心思凌乱,脚下生风,仔细想想,前后最多五六分钟吧,他竟然说了一箩筐的话。
从还未到来的“花好月圆”中秋夜讲到“结愁千绪,似忆江南王”的紫丁香,再扩展至情味隽永的故事,牵扯出一段段唐宋美谈,最后从习性到形态同她讲丁香的种植方法,如果采用种子播种,最好的季节在来年春上。
以她判断,他即便是个花农,也绝对不是简单的花农。更何况祝七禅美目一敛,就猜到她所思所想,坦诚道:“我是一名教师。”
舒意点点头,难怪他有浓厚古朴的书香之气,可他好像更爱摆弄花草!
于是,他再次坦诚:“七禅心甘情愿为一切美丽的事物折腰,花草树木乃自然之源,匍匐为奴,手撷芬芳,更是人生乐事。”
舒意听他连篇的鬼话,淡淡一笑,并不说话。
走到灯光明亮的地方,隔着一条横向宽阔的马路可以看到站前来回踱步的两道身影,舒意的心落下去,若有似无地松了口气。
这回换祝七禅笑了,他的笑如同夜色中的迷雾,雾里看花,顾盼生辉,可终究隔着一层,捉摸不清。
“今夜边检至凌晨,小姐的包厢应当没有热水。倘若不介意,可以到10号车找我。”
他说,“小姐,还记得在火车站时七禅的提醒吗?”
——当心点,小姐。
究竟让她当心的是脚下,还是身后的人?
舒意刚刚松弛的心弦,再一次紧绷,他听见她和周奕的谈话了吗?他究竟是什么人?临近同伴不远,她忽然停下脚步。
祝七禅回头,对上她波澜的眼眸。
“你知道什么?”舒意问。
“小姐不必太紧张,助人为乐是七禅的人生信条。帮忙捉个鬼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捉个鬼?分明看到有人在跟踪她,所以,才会在周奕离开后特地出现?原来他一早就盯上了她?
为什么要帮她?
祝七禅好似有读心的功夫,思量片刻,获悉她的顾虑与提防,娓娓道:“大概过去同小姐献殷勤的男士太多,令你难免怀疑我别有用心。我仔细想了想,倘若一定要别有一番用心,那唯一的可能便是,七禅想同守护美丽的花儿一般守护您吧。”
……
舒意原来说过,有些人哪怕只是随便往那儿一站,你就会十分信服他的人品。
她知道这个男人如列车员,如蒋晚所说,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可与此同时,他的神秘与烟火气息却让她产生一种叶落归根的向往。
她说不出所以然来,这种感觉很强烈,冥冥中好像在引导她走到一个失控的地步。临别之际她匆匆问道:“你从哪里来?”
“我记不清了。”祝七禅忧郁地说。
“那你住在哪里?”
祝七禅又雀跃地说:“西江。”
舒意喉头倏忽间涌入一脉苦涩,想再开口,江远骐已到了身旁,焦急地问道:“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好点了吗?”
秦歌站在身后,定定看着走向候车室的男人。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可以确定,那个男人刚从舒意身旁离开。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一行三人各怀心思回到候车室,秦歌拿着用品去洗手间简单地洗漱完毕,回来后见舒意的随身包在位置上,人却不在。
她甩了下湿漉漉的头发,走到江远骐旁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小意去哪了?”
江远骐指了个方向,舒意正靠在墙边打视频电话,神态亲昵,应该是和家里人。
秦歌说:“我问了便利店的工作人员,附近没有公共卫生间,也不知道那么长时间,她去了哪里……”
江远骐这才抬头看向她。
二十几岁的女孩,年华正好,洗完脸后皮肤白皙,透着粉红,日光灯下一双乌黑的眼珠滴溜溜转,一派娇憨纯真的模样。
如果,她潮湿的发丝能够遮住被她用指尖硬生生掐破的一颗青春痘的话,此刻的心思应该会更让人相信,是出于好意。
江远骐说:“可能看错了,走远了一些,安全回来就好。”
“是呀。”
秦歌丢下毛巾,捧着手机陷入沉思。
换轮的初始新鲜感过去后,蒋晚就开始了煎熬的等待。车厢被吊至半空,进入作业间,前后车门都锁上了,也不好中途离开。
同舒意倒了一番苦水后,又与秦歌聊了一会儿,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同冯今大吵了一架。两个多小时后舒意一行回到火车时,他们还各自在包厢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