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国从来不是一条坦途,较之说书人口中那些王侯将相轻而易举取得天下、将国家治理得风调雨顺一派祥和,尉迟玹经手治理卫国后可谓没有一刻顺遂。
好不容易拖着病痛的身子上了朝,结果便听说因为昨夜暴雨,云瘦山附近爆发了山洪,海滨那处房屋被毁急需修缮,渔民目睹海中出现八只脚的怪物,等等等等,诸如此类都得一一亲自处理。
结果处理完这些,又从兵部那边得知,姜、贺开战了。
贺国,一个极少出现在朝臣们口中的国家,地处边陲,环境恶劣,游牧为生,古来有着侵占他国的传统,前一位君王脾性温和,在位八年不曾与邻国发生过冲突,可惜的是这位仁君数月前遇刺身亡了。
继位的贺国国君是前一位君王同父异母的兄弟,脾性全然保留了祖先草原狼一般的狩猎特色,刚一继位便大刀阔斧进行军事改革,数月以后,对邻国垂涎已久的新国君终是谋得了一个对姜出手的借口,当即策马南下,长驱直入。
战火蔓延的很快,若是换做以前,他国不从旁插手的话,战争大抵延续四五个月便会自行平息。毕竟无论胜负如何,保留元气才是上选。
可眼下环境却已不同过往。
经历了改革洗礼的十四国皆实力大增,国君们的野心没有尽头,渴望一统天下也不是一朝一夕才出现的美梦,姜、贺的开战便像是一个特殊的信号,勾起了他们的战意。眼下虽还有所顾虑按兵不动,但尉迟玹可以断言,战火很快便会降临在卫国附近的海域。
朝堂上,听完了兵部尚书的报告,尉迟玹一如既往的沉默着,将目光投向了此刻正端坐于龙椅之上的“渊王”。
“渊王”收到了来自尉迟玹的提醒,缓解尴尬似的轻咳一声,将问题轻巧地抛给了后者,“尉迟有何见解?”
这一举动是尉迟玹早先与三刀约定好的,三刀只需要附在卫渊的身体里扮演渊王,不需要出谋划策,各项决断皆由尉迟玹来拿主意便好。
“卫国的改革还需加紧。”尉迟玹的语气永远都是那般的风轻云淡,飘飘然好似身居世外桃源,战火永远也不会波及到他,“皇城内原先那批由我亲自教导的学生眼下已经出师,可以用重金将他们留下,作为辅导下一批学生的授业之师。”
“至于军械,工部这边退朝后烦请暂留片刻。”
说完这些,尉迟玹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不过好在上朝的时辰总是流逝的很快,尉迟玹只依稀记得自己好似才听了十来名朝臣的报告,和他们说了不超过二十句话,正午时分便已悄然而至。
台上“渊王”一声退朝令下,原本压抑的朝堂氛围顷刻散去,朝臣们如退去的洪水般依次走出大殿。
尉迟玹直挺挺地站在人潮中央,若有所思地转身,目送熙熙攘攘的人群十年如一日般穿过皇城城门,涌上朱雀大街。期间无一人愿意回头再多看两眼这栋金碧辉煌的楼宇。
他们似乎已经看得厌了。
或者觉得即使今日不看,日后也总还有很多机会慢慢来看。似乎并没有人意识到这一次的姜、贺之战意味着什么,就连三刀都已在退朝后回去了寝宫。
其实自己本也可以回去歇着,但与工部尚书的约定却不允片刻清闲。须得匆匆赴往宴客茶厅,与后者交流铸造火器一事。
中途,工部尚书刻意问及了苏植身死一事,这时尉迟玹方才想起此人似乎曾与苏植关系极好,便将所知晓的一切原原本本如实奉告。
工部尚书撑着脑袋哀叹一声,无言地悼念了半晌,这才又将话锋转回到了军械上,拍着胸脯保证道,“不出半月,定将火器成品交予公子和渊王过目。”
尉迟玹平静地点了点头,将循着记忆还原的火铳图纸交了过去,“卫国的将来,便拜托尚书大人了......”
结束了茶厅里的漫长对话,再回到寝宫时,日头已经西斜。
尉迟玹挣扎着抬腿,用比乌龟还要慢的速度缓缓攀登着寝殿前的石阶,全身上下都没有什么气力,想取下蝉丸用以支撑,却又怕周围把守的侍卫看出异常。
眼下的身体状况当真是很糟糕了。
若是今夜还能再歇息两个时辰该有多好。
不过终归只是想想而已,因为自己为了能够兑现许诺岑鬼的成婚誓言,将本该昨夜批改的奏折全部积压到了今日。纵有三刀帮着分担些许,可是自己还是要亲自过目一遍。
今夜注定不眠。
尉迟玹尚在出神,前脚刚要落在最后一级台阶上,一团黑影却突然从天而降,“嘭”一声落在了一尺之隔的脚尖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