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下桃树上多年无人问津的断弓,岑鬼照着记忆里金鬼指导的挑弓方法掂了一番轻重,觉得还算顺手,便拔下一根头发来,用青焰烤制后系于弓上,取代了原本的弓弦。又用布料将弓臂全部擦拭了一遍,不多时,整张长弓焕然一新。
眼下弓有了,箭呢?
寻找之余,余光瞥见了身旁的尉迟玹。
他正闭眼安然站着,丝毫没有想要援手的意思。
岑鬼见状将弓套在了胳膊上,寻思着既然左右都找不到箭来搭这把弓,何不干脆临时做一支出来?
伸手便要去折那桃树枯死的枝干。
“哎哟哟,小伙子可使不得啊。”一道苍老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岑鬼循声望去,瞧见一名身穿布衣、白发苍苍的老者正拄着拐棍朝这处走来,就来路看,应是从山樱节那边过来的。
老者并非孤身一人,身畔还跟了名身穿粉红衣衫的妇人,妇人精神恹恹,面色苍白,不时咳嗽,显然身患恶疾,唯那束发发簪上一颗将放未放的花骨,衬得整个人尚有一线生气。
岑鬼嗅到了扑面而来的花香,嘴角的笑意不禁深了些许,收回要去折枝的右手,笑问二人,“为何使不得?”
“这树可还没死透呢。”老者捋着胡子颤巍巍地教训着岑鬼,“寻常树木便也罢了,折一两枝也不会损耗些什么,可这树你若是折上一枝,岂不就相当于掰断一根重病之人的手指?造孽啊......”
岑鬼依旧笑吟吟的,“老人家你对这树似乎很有感情啊?”
“这是当然!”老人家见岑鬼不仅不知错,反而笑得跟没事人似的,当即便来了气,举起拐棍狠狠地敲了一下岑鬼那只要去攀花枝的手,大声宣告道,“这云瘦山上的所有树木可都是老夫看着长大的!”
尉迟玹心下一惊,说话的语气里流露出一丝敬意,“原来老人家便是传闻中的云瘦隐士?”
老者上下打量了尉迟玹一番,泰然承认,“正是老夫。”
尉迟玹张口还想再说几句有关云瘦隐士的传说,脑海中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因为毫无防备,这一阵痛楚便如滚烫的沸水从脑仁蹿到了双眼,眼瞳中一股火辣辣的疼,但是为了不表现出异样害得岑鬼担心,便也只能强装镇定,未有伸手去捂。
可不知为何,正前方的粉衣妇人却在望见自己的眼睛后,吓得连连退却了数步。
尉迟玹讶异之余,眼瞳中的烧灼感渐渐退散。
岑鬼疑惑地转头看了看尉迟玹的脸,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开口问那名受了惊的妇人,“姑娘所见何物?竟畏惧至此?”
老者也很不解,“云娘啊,你看见什么了?”
被唤作云娘的妇人缓缓放下了捂嘴的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尉迟玹的面庞,越看越是难以置信,“怎么会......方才我明明看见了红色的眼睛......好可怕,就同那些入了魔的脏东西一样......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老者一面替云娘抚背,一面开解道,“许是你看错了,亦或是又出现了幻觉,那些伤你的人儿如今都不在了,你也无需再整日担惊受怕......”说着说着,本是说给云娘听的话语,不知怎的又变成了说给岑鬼和尉迟玹听的,“桃花箭不会赐予凡人姻缘的,放弃吧。”
岑鬼没所谓地转了转胳膊上的弯弓,回敬着老者不善的语气,“不试试怎知道?”
“冥顽不灵。”老者拄着拐棍踉踉跄跄地走到了桃树下,用拐杖指了指树身,将树上那些千疮百孔的痕迹指点给岑鬼看,“你看看!你看看这些!都是那桃花箭的传闻害的,原本多好的一株桃树啊,愣是被那些弓都不会握的小毛孩给射成了这样......”
岑鬼从老者的话语里领悟了一些信息,“你的意思是,这树上的窟窿都是那些为了桃花箭传闻而来的人所射?这也偏的太离谱了吧......”
尉迟玹望着枯死的桃树,若有所思地感慨了一句,“一箭尚不足以致命,百箭却可断其生路......”
岑鬼觉得尉迟玹似乎又从这番景象中感悟出了什么人生道理,只可惜自己悟性不够,深究也究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不再细想,自上而下重新打量了一番树身上的窟窿,转头同老者说道,“大爷我以名号起誓绝不会射在这树上,如何?这样总可以了吧?”
妇人攥着衣袖,略微哀伤地喃喃道,“当年他们都是这般说的......”
岑鬼的笑意僵在了脸上,不禁陷入沉思。
尉迟玹缓缓走到岑鬼身侧,低声劝道,“此番便就此收手,如何?你若应答,那事回去后还可从长计议。”
岑鬼依旧不说话,心底无比纠结,可以说是极不情愿了。略有不甘地扭头看了一眼树顶上那唯一一株桃花,越看越是不想放弃,看得久了,整个人便入了定。
老者循着岑鬼的视线一并望向了那株桃花,欣慰地感慨道,“其实老夫本以为这树是活不到如今的,却没想到去年隆冬时节,凤凰突然降临云瘦山洒下福泽,樱树冬开不说,这山腰上的桃树也因为受了福泽庇佑,重获一线生机,这才绽开这么一枝花来。”
岑鬼心中一惊,忽得灵犀,忙将手指在按衣襟处探了探,寻了一圈下来,发现那物事确实还在!忙从衣襟里掏了出来,捏在指尖端详片刻,勾起嘴角先去问询了一番尉迟玹的意愿,“尉迟,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