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将亮未亮,充斥着雨水腥气的晨风翻山越岭而来,携一场冷雨涤荡着那些本不属于符离山的污浊。
雨势并不很大,淅淅沥沥地拍打着头顶的叶片。岑鬼盘腿浮坐于古树梢头,眺望着漫山遍野那将被雨水浇熄的魂火,心中是暌违的冷静。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又回去了一趟山脚,但是小圈已经不在青焰牢笼中了。
虽很清楚结果多半如此,毕竟刚抵达符离山时,风就将蛛丝给吹到了脸上,可岑鬼还是记不起、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得罪过什么人,犯下过什么事,竟是值得被同一个人如此揪着三番四次地报复。
除此之外,困惑着岑鬼的疑虑还有三个:
第一,为何小圈会突然失控并重伤金鬼?他二人在卫国时感情分明还很融洽,小圈中途也不曾离开过自己与金鬼的视线,没理由会在此期间被别有用心之人种下术法。可昨夜小圈的精神状态又确实不大正常。
这一点便要牵扯到岑鬼的第二个疑虑了:为何小圈的身上没有蛛丝?一根都没有。
其实但凡只要在小圈的身上发现一根蛛丝,岑鬼都可以宽慰自己小圈是被人控制住了,不是有意要害金鬼的,他只是逼不得已,而自己也没有因为小圈的过失而成为那个间接害了金鬼的帮凶。
可事实却是小圈的身上并没有蛛丝。虽然那时小圈的状态确有说不出的奇怪,可岑鬼却无法否认,金鬼身上的那些伤势确都出自小圈的头发。
眼下根本就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小圈的一举一动并非出自他的本意。
第三点,同时也是岑鬼最想不明白的一点:在当时那种情形下,小圈大可以将麒麟木刺进金鬼的身体,直接取了他的性命,可他偏偏为何就要选择放任金鬼点燃命魂?
命魂燃尽需要时间,漫山大火更会引人注目。若是想要谋求一人性命,如此肆无忌惮的作态无异于舍近求远,放弃了最快同时也是最简单便能够达到目的的方法。除非他原本就是一个疯子,喜欢看着追杀的猎物一步一步被折磨致死,否则应当也没有什么旁的理由会促使他这般做了。
不对。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
他原本的目的便不是要杀金鬼。
岑鬼细细琢磨了好一阵子,直到雨停方才抬起双手,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正要起身,便瞧见山鬼饲养的灵鸟正扑朔着翅膀朝这处飞来。灵鸟身形不大,赤红缀橘的羽毛上还沾着些雨水,显然已经在雨中寻了自己好一阵子。
岑鬼见状伸出手,让灵鸟降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刚一合上翅膀,灵鸟便急匆匆地开口知会岑鬼,“殿下,主人寻您过去。”
岑鬼闻言没有作声。半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阿金醒了吗?”
灵鸟为难地抬爪抓了抓脸颊上的羽毛,“我......我只看到主人从屋内走出来,并没有看到金鬼殿下......”
果然......
岑鬼深吸一口气,将面上的失意之色悉数敛去,双手包住灵鸟,一言不发地从树梢跃下,朝山鬼别苑赶去。
道路两旁的草木迅速向身后倒退,耳畔风声呼啸。不多时,视野尽头便出现了山鬼那站在篱笆后头的颀长身影。
岑鬼径直跃过篱笆,驻足院中,摊掌放开手心里的灵鸟,与之挥了挥手。直到目送后者飞回巢穴,这才转身望向山鬼,问道,“阿金的状况如何了?”
山鬼面上却毫无笑意,凉凉地瞥了岑鬼一眼,“不好。命魂是暂且保住了,但是最后能不能醒过来却不是你我能说得算的。”
岑鬼勾起的嘴角颤了颤,“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山鬼合上双眼,语气似有些无奈,显然也十分不愿接受这个事实,“我已将神农留下的最后一点神农之息给了阿金,命魂的恢复速度也比预想中好了太多,虽仍有不少残缺,但照理说眼下就可以醒过来了......”
“可他并没有醒,甚至连一点将要苏醒的迹象都没有出现。”
“阿金先前究竟遭遇了什么?为何会连命魂都受损了?腾蛇方才同我说了结界外那片山林着火的事,这又是怎一回事?还有,阿金素来镇守月凉山地界,为何会孤身跑来符离山?你让他过来的?”
“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