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可以想象出那些龙族见到海面上漂来童男童女时脸上那欲言又止的尴尬神情了。
尉迟玹正准备继续说下去,岑鬼却突然出声问道,“那什么情况下会以人祭海?这个习俗应当也被留下来了吧?”
否则先前那群老狐狸也不可能会想到拿尉迟玹祭海。
尉迟玹听后,眸色似有些黯淡,“罪大恶极,不祥,不净之物皆应魂归大海,让海水涤荡污浊,方才有资格步入轮回。”
岑鬼“嘁”了一声,当场便想骂一句“什么狗屁说法”,却碍于身份生生克制住了冲动,换了句好听些的说出口,“罪大恶极确实该死,不过后头那不祥、不净又是如何划分的?就凭他们的一张嘴?”
尉迟玹抬眼打量着岑鬼,解释道,“卫国有御用的巫祝。”
岑鬼觉得有些好笑,不禁挑眉,“就先前孤醒来时在孤面前跳大神那个?”
尉迟玹点头。
岑鬼当即对身后人吩咐道,“回去后便将那不中用的巫祝给孤送走,竟敢将孤胡乱认作不祥之物,孤还未治他的罪呢!”
竟还敢找尉迟玹的麻烦。
身后群臣慌忙劝道,“使不得,使不得啊......”“那可是巫祝大人啊......”“冒犯巫祝,天神会降罪卫国的......”“王,三思啊......”
岑鬼有些难以置信,卫国人难道都对巫祝这般深信不疑吗?那个巫祝分明屁点本事都没有,就是个混吃等死的,还不如街头摆摊的江湖术士会的多,这样的人究竟是怎样当上御用巫祝的?竟还被这般多人护着。
正思索着,海崖已经到了。
海崖很高,坡却不陡,一条被踏的十分平整的小道蜿蜒通向山顶,沿途每隔一段距离便立着一个巨大的鸟居,两旁也没有什么树木,只偶尔会有几丛岩石摞着,遮掩了下头人往上看的视线。
那塌了的龙王神社便建在海崖的最上头。
视线穿过岩石缝隙,由下往上看去,能隐约瞧见那原本还很恢弘的神社眼下已经坍圮的只剩下一半了,龙王雕像立在残阳之下,头颅却已不知所踪。
岑鬼想了片刻,转身吩咐群臣,“所有人留下,尉迟玹同孤上去。”
再度被钦点的尉迟玹已经没有最初几次那般吃惊了,自然也就未有多说什么。
身后众人虽有异议,岑鬼却一概无视,只领着尉迟玹散步似的在小道上走着。待到离那群臣子远些了,身侧也有石头作为遮掩时,岑鬼方才出声问尉迟玹,“那些人为何会那般护着巫祝?”
尉迟玹似也失了顾忌,径直答道,“他是深王安插在渊王身边的眼线。”
岑鬼心下便也了然了,出声调笑尉迟玹,“你连这也发现了?”
尉迟玹淡淡说道,“渊王温厚淳朴,发现不了深王夺位的野心,可这事几乎是朝中无人不知的秘密,被蒙在鼓里的也只有渊王本人。”
岑鬼觉得事情似乎变得有趣了起来,“所有人都想换君主?”
尉迟玹肯首道,“渊王虽与我有恩,到底是没有为君的才华,如今天下动乱,人人都想自保,臣子想要换一个能够保护他们的国君也是情理之中的选择。”
岑鬼端详着尉迟玹好看的侧颜,意味深长地问道,“你也觉得孤保护不了这个国家?”
尉迟玹睁开双眼,逆着残阳望向岑鬼,光影将他面庞上的五官切割得仿若刀削,不知怎的便凭生添上了一抹威压,“真正的渊王可不会像你一般,敢同深王那般蛮横说话,换言之,深王之所以敢如此无法无天,也是渊王骄纵出来的。”
岑鬼打量着眼前尉迟玹那仿佛会将人吸入其中的面容,不禁放声大笑,“不愧是尉迟玹,当真瞒不过你的眼睛。”
尉迟玹收回目光,背光而立,淡淡说道,“你并没有刻意隐瞒。想来你并非真正的渊王一事,深王及部分朝臣也是有所怀疑的,却苦于找不出证据。你若是哪日露出了马脚,等待你的定是万劫不复。”
岑鬼嚣张地笑了两声,颇有底气地保证道,“他们找不到证据的。”
尉迟玹却没有接话。
岑鬼顺势问尉迟玹,“如今你已知晓孤不是真正的渊王,接下来准备如何打算?离开卫国?还是加入深王那边?”
尉迟玹反问道,“有第三个选择么?”
岑鬼闻言露出一个颇为蛮不讲理的笑容来,“有,留在本大爷身边,辅佐本大爷,成为大爷我的人。”
尉迟玹微微蹙眉,重复道,“本......大爷?”
口癖而已,岑鬼对此并不在意,“你的回答呢?大爷我的本事你也见过了,论才华绝对是在渊王之上,只要大爷我肯认真,绝对能够治理好这个国家。”
尉迟玹冷笑一声,似乎并不如何相信岑鬼的说法,“治国靠的可不仅是计策,若无法于乱世中求得自保,何时被取了项上人头也未可知。”
岑鬼嗤笑道,“怎么?想试试大爷我的身手?”
尉迟玹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岑鬼反倒更加欢喜起来,“打!打法随你挑,只要本大爷赢了,你就留在大爷我身边,好好陪着大爷我治理卫国,如何?”
尉迟玹的语调里似也浮现出了隐隐的笑意,“好。我若赢了......”
岑鬼有些好奇,“怎么?要本大爷的性命?”
尉迟玹摇了摇头,抬眼望向海崖上初升的明月,用好听的嗓音淡淡说道,“告诉我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