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教养孩子的方式颇为独特,陈储卿与陈储思两兄弟虽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却因为一个是未来的文官,一个是日后的武官,所安排接受的教育便是天差地别。
加之陈储思年纪小些,眼下又正处在男孩一生中最为顽皮的年纪,故而全家上下的目光都汇聚在了他身上,生怕这混世魔王一不小心便将自己给弄得伤了、残了。
因着这几层缘故,岑鬼若是独身出门,无人会管。可一捎带上陈储思这位小祖宗,家中人便不免要絮叨絮叨了。
陈储思他娘手中捏着张丝绸帕子,拽着岑鬼的衣袖,捂着心口道,“储卿啊,打今儿开始街上便要筹备‘浣花流水宴’的事宜了,人那般多,你们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叫下人去置办便是了,何必非要亲身走上一遭呢?”
浣花流水宴?
岑鬼对这个名字很感兴趣,却没有直接问出来,而是克制着过去大大咧咧的习惯,看似温柔地拂去了陈储思他娘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摆出一副谦逊笑颜,再开口时,平素里嚣张的语调荡然无存,“娘,我们不是要去凑热闹,而是要去为储思挑选一把趁手的兵器。”
陈储思他娘听得将信将疑,“府中已有这般多的兵器,为何还要再去买上一把?”
岑鬼摇了摇头,抓住陈储思的手腕,将后者的掌心摊开来给陈储思他娘看,“娘,你看,那些兵器都太沉了,不适合储思,他这般细皮嫩肉,又没长开,哪有力气去握重剑?那些习武的师父不懂,您怎能不懂呢?”
虽是临场应变,但岑鬼说的确是一通实话。
陈储思他娘闻言望着陈储思手心里的茧子,有些松口了,“那......多唤几个下人同你们一道去吧......”
一直默不作声的陈储思当即张口回绝,“不要不要,储思好不容易才有和储卿兄长一道出门玩耍的机会,才不要那些泥腿子跟着,败坏兴致。”
岑鬼揉了揉陈储思的脑袋,冲着陈储思他娘无奈地笑了一笑,“娘,放心吧,王都谁人不识陈家,您还怕储卿在自家地盘上把弟弟给弄丢了不成?”
陈储思他娘左也忧虑,右也忧虑,两兄弟好说歹说,说了半个时辰,陈储思他娘终于肯松口了,一张嘴,却要约法三章,“储卿啊,你一定要看好储思,不能让他离开你的视线,还有,莫往人多的地方挤,还有还有......”
“门禁之前必须回来,可听到了?”
两兄弟一同垂着脑袋,有气无力地答道,“听到了,娘。”
陈储思他娘坐回长椅之上,挨着四四方方的小茶桌,朝着两兄弟挥了挥帕子,“瞅瞅你俩,当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嫌我唠叨是吧?罢了罢了,走吧走吧,一个两个、老的少的都嫌我唠叨,哎,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岑鬼盘算着是否还要留下来安抚一会陈储思他娘的情绪,否则他这个“儿子”若是当得太过绝情,难免惹人起疑。
还未盘算出个所以然来,陈储思却从身后扯住他的衣袖,急不可耐地将他给拖出了房门。
屋内,陈储思他娘却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忙挥舞着帕子匆匆交代道,“储卿啊,若是顺道路过木樨寺的话,便替为娘将前些日子送去开光的手串儿给接回来吧。”
顿了顿,又将指节抵在下唇处,有些犹疑起来,“......不过眼下档口这般多人,要不还是让红儿她们去取?”
岑鬼闻言不禁有些好笑,举手之劳而已,何至于如此纠结?遂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爽快应道,“孩儿晓得了,自会取来的。”
陈储思拽着岑鬼一连拐到了片僻静处,确认四下无人,这才终于撒开手,欢喜得一蹦三尺高,“太好了!可以同储卿兄长一道出去玩了!兄长兄长,我们去看浣花流水宴吧!我们去买小吃吧!储思还想要画册,兄长给储思买吧......”
岑鬼抬手揪住陈储思的耳朵,觉得有些好笑,“小没良心的,昨儿盘算一晚上了吧?这般急不可耐?亲娘都不管了?”
陈储思捂着耳朵,嘿嘿傻笑道,“因为能同储卿兄长一道出门嘛。”
又攥着衣角解释起来,“兄长以前总爱一个人坐在书房里,除了睡觉基本都待在那儿看书,谁唤也不好使,也不理会储思,只有年关置办年货时才会同我们一块儿去街市走走,储思还以为兄长是讨厌储思的。”
“没想到眼下储卿兄长居然肯同储思一块出去玩,储思当然要抓紧时辰了,若是听娘亲唠叨,再出门指不定就得午后了。”
岑鬼闻言沉默片刻,没想到这兄弟二人之间竟还隔着这么层关系,是以抬手拍了拍陈储思的脑袋,低声笑道,“事不宜迟,走吧。”
陈国国力排在十四国中的第三位,地理位置偏东南,国土广阔,地势平原居多,山水良田更多,国民自给自足。国中有一条四通八达的大运河,每年各地富裕的粟米便会通过几艘大船,经由运河抵达王都,充入国库。
岑鬼同陈储思买完剑后在街市中乱逛,不知不觉便逛来了这座运米的港口。
今日港口不同以往,聚集了很多贩卖字画的小摊和打扮文绉绉的文人墨客。
岑鬼与陈储思二人穿金戴银、打扮华贵,腰间还系了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怎么看怎么与这条沿河长街格格不入。
不过这儿的活人精气,倒是比市集那边的更干净些。
岑鬼刚朝前迈了两步路,便被陈储思给拦住了,后者口中含着根麦芽糖棍,说起话来含糊不清,“兄长,这儿太无趣了,我们去浣花流水宴的台子那边看看吧。”
经此一提,岑鬼才想起浣花流水宴一事,遂问了一句,“浣花流水宴是何物?”
陈储思愕然地张大了嘴,麦芽糖棍从口中滑落,掉在地上碎成了数段。
岑鬼揣摩着陈储思的反应,便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当即编了个借口搪塞,“前些日子掉池子里泡晕乎了,有些事记不大清,不想让爹娘他们操心,故而一直瞒着,这浣花流水宴我只隐约有那么个印象,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细节了。”
陈储思心智单纯,颇为好骗,旋即便信了,“难怪近来储卿兄长行事都有些怪怪的。”
岑鬼含糊其辞地支吾了片刻,挑准时机一转话锋,夺回了问话的主动权,“所以这浣花流水宴究竟是何物?”
陈储思果真未有在意话题的突然转变,只又从怀中摸出一根新的麦芽糖棍放入嘴里,笑吟吟地介绍道,“就是一场很大的宴会嘛,请那些有名的‘十四国公子’们来作诗作画、谱曲吟咏、开坛辩论、比划舞剑之类的,可精彩了!”
十四国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