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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深(1 / 2)


鹤衔灯给伊吹山寻绑了一条新的绳子。

和他脖子上的那条不同,这根绳子像是拿很多根小血管拼凑编织混合在一起,线与线的交汇处带着淡淡的透明感。光透过绳结中间的小眼,把红色的丝绒映得像是一滴顺着手腕缓缓往下爬的血。

“你这绳子是不是有点太长了?”

伊吹山寻晃晃手,这条绳子从他的手腕一直连到了鹤衔灯的手腕,多余的部分垂在了地上,在人和鬼的中间荡起一个小秋千。

虽然并不妨碍两个人的活动,但是伊吹山寻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他诚实的开口询问:“这是狗链吗?”

鹤衔灯被他的话一哽,糖卡在嗓子里吐不出来。

鬼咳嗽了老半天才把粘喉咙里的糖块咽下去,他抹了把嘴,很不高兴地嚷嚷道:“不许你说照柿的坏话!”

他咬着嘴唇,尖牙快把那层皮给磕破了:“反正也没什么影响嘛,你不是天天都要待在我旁边的嘛?带着又不会怎么样……”

“也许这样……你就可以活久一点了呢。”

鹤衔灯抬起手,绳子在雾气中被蒸出了汁水,像是一圈水做的镣铐,拘着鬼也缚着人,不给他俩逃掉的机会。

“你知道了啊。”伊吹山寻又抠起了他的指甲,他在拿不准该怎么办的时候就喜欢这么做,“也是,我不想瞒着你的。”

按照平时,他的指甲早该出血了,可诡异的是,他刚把被自己折腾的没一块好肉的指甲边挠出了一条缝,还没往里多捣腾几下,这块烂肉就和夜里的昙花一样收拢起花苞缩了起来,不留一点裂开的痕迹。

“啊呀!”

伊吹山寻回过头,发现鹤衔灯含着根手指在一边哆哆嗦嗦。

他看了眼对方含着的那根指头,又低头看向自己已经愈合的手指,最后把目光放在了红绳上。

鹤衔灯走过来摇了摇他的袖子,在彼此对视了一眼后,伊吹山寻扭头就走。

“那什么,你就当我是在测试我的血鬼术吧。”鹤衔灯跟在生闷气的伊吹山寻后面碎碎叨叨,“我可不是为了你呢,我是为了让我能活下去,把自己的命跟别人的命连在一起很吓人的对吧!这样他们就不敢冲我挥刀了啦!”

伊吹山寻:“……嚯。”

他心里的闷气都快具象化到头上喷出来了,鹤衔灯还是不懂得保持安静。

“喂喂喂,你理我一下嘛!”鹤衔灯晃悠着袖子从伊吹山寻的左边冒过来,“看我一眼啦,看我一眼啦!”

过了会儿白色的鬼又嘟囔着从右边靠了过来:“明明是你自己先自作多情想太多的嘛?为什么要生我气呀!”

他贴在伊吹山寻背后,每一步都要踩一脚对方的影子,每一步都要冒出一句有关这个血鬼术的说明方案,生怕对方想不开扯了绳子绑了自己然后跑掉。

“所以说你千万不要拿日轮刀去割哦,我才刚开发出这个新功能来着,照柿好像有点生气,我拿不准她的脾气,所以她暂时没有那么稳定的,你——额哇!”

鹤衔灯撞到了伊吹山寻的背,鼻子都红了一圈。

“我说你啊,不要老是搞这些东西了啦,与其往这方面发展还不如中规中矩的开发有杀伤力的血鬼术啊!”伊吹山寻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指去弹鹤衔灯的脑门,把他的脑门打的跟鼻子一样红,“干嘛老是要搞一些你脑子跟不上的新东西!攻击不行防御也不行,你这样很容易被砍头的啊!”

“你能遇到我这个好心人已经算是积德了啦,快点给我感恩戴德一下!”

“我也没说我不会别的东西啊……”鹤衔灯挺不服气的,但他什么也没说,就眨了两下粉眼睛,“真的啦。”

伊吹山寻还是信不过:“答应我。”他捏着鹤衔灯的手,声音带颤,“遇到鬼杀队的时候别用你这些不靠谱的血鬼术,赶紧跑。”

“那虹桥呢?”

“虹桥是什么?”

眼看伊吹山寻要过来追问,鹤衔灯连忙换了个话题。

“说起来你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吗?在山上待久了也挺闷的吧。”鹤衔灯生硬地开口,“要不要去外面玩一玩?我看书上说了,嗯,那什么,圈养不如散养,散养的猪味道更好来着。”

“哈?”伊吹山寻指着自己,“你刚才说啥来着?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没,没有。”鹤衔灯偏头避开了缓缓往下压的两颗痣,然后急急忙忙的在手上画了个叉叉。

他把手贴在嘴上,嗷呜一口吞掉了一团气,“我吃掉了!所以我什么都没说!”

“行吧。”伊吹山寻算是意识到了,和鹤衔灯生气完全不会起到任何作用,他拍了拍鬼白蓬蓬的头发,摁着他头发里头的小漩涡不让他跳起来闹,“不过我的确是有想去的地方来着。”

他半蹲下来,努力让视线和鹤衔灯对齐:“我说,你是不是有一本专门来记录这方圆百里外有没有人家里缺个小孩的本子啊?小的时候见你拿出来过。”

“额,嗯!”鹤衔灯从自己的肚子里抽出来伊吹山寻说的那个东西。他将本子压在嘴上,眼珠子滴溜溜的转,“问这个干嘛呢?”

伊吹山寻把本子从鹤衔灯手里□□,翻了一遍后又塞回鹤衔灯怀里。

“好了,我记住了。”他拍着手道,“我们去找他们吧。”

鹤衔灯歪过了头:“哈?”

他的表情空白了一阵。

“你似乎一直在为自己不小心给我选错了家人这件事感到苦恼啊。”伊吹山寻每蹦一个字就要戳一下鹤衔灯的脑门,“是不是?我就问你是不是?”

“我猜你私底下肯定在想——啊,我的鹤莲目大人!”他把左手放在心口,右手则高高的扬起来,眼角和唇下的一黑一红做作的跳动着,“我做了错事,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那么多的小孩子是不是都被我给耽误了呀?我是一个罪恶的人!啊,不对!我是一个罪恶的鬼!”

他说话跟唱歌一样,气得鹤衔灯要拿脚去踹他的屁股。

就在鹤衔灯因为踹不到屁股而准备怒踩他鞋子的时候,伊吹山寻终于肯把他的神通收一收了。

他按着鹤衔灯的肩膀,认真道:“不确定的话就去看一眼吧?十九年,那么多的孩子,不可能每一个都像我这样的。”

在鹤栖山呆了没多少天,伊吹山寻就忙着把鹤衔灯往山下赶,值得庆幸的是,这次他成功了。

“那我在我房间等你。”伊吹山寻朝鹤衔灯挥手,“一会儿见。”

鹤衔灯沉默了片刻,翻出了好久没碰的防晒套装。

他套上手套和袜子,包不紧的地方用红绳捆好,等打扮好后,他又拿了个斗笠戴上,顺着垂在地上的红绳走到了伊吹山寻的房间。

“我准备好了!”他捏着绳子的一头,“走嘛?”

伊吹山寻捏着绳子另一头,他俩扯着绳子,一前一后,一个翻着本子一个靠着脑子,跌跌撞撞的往山外走。

因为鹤衔灯的特殊体质,伊吹山寻整了个箱子。

白天他背着鬼四处打听,等到夜里鹤衔灯从箱子里冒出头了,一人一鬼就跟做贼一样爬到人家的窗口上看孩子。

“好像很幸福的样子呢。”鹤衔灯抹了把眼睛,月光跳到了鬼带着裂痕的瞳孔里,把这颗粉珠子烧得像一块亮晶晶的琉璃,“所以说我也是做过正确的事情了吗?”

他想哭,但是又哭不出来,两只眼睛畏畏缩缩的张合了一阵也没挤出多少眼泪,过了会,鬼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睛就冒了出来。

那只被定义为残次品的玻璃珠在纯黑的眼眶里转悠着。它滴溜溜了两圈后借着研磨滚出几滴滚烫的红色液体,蓄满了眼窝后顺着裂缝淌了下去。

伊吹山寻拿了块白布帮鹤衔灯擦掉红色的眼泪,擦完之后满意地看着这只多余的眼睛钻了回去:“我都跟你说过了,少数而已。”他拍着鬼单薄的肩膀安慰道,“去下一家看看?”

于是他俩又跟做贼似的从屋檐上爬下来,整顿好行李后又朝着另一个方向出发。

等这两个家伙好不容易摸到了下一个小孩所待着的镇子,还没打听点什么,天上突然下起了雨。

鹤衔灯从伊吹山寻的小箱子里钻出来,摸出了把伞递给他。

天阴沉沉的,除了掉下来的雨水就是到处乱飘的雾气,街上的人都躲起来了,只剩下一黑一白的一人一鬼到处乱转。

鹤衔灯戴着斗笠,手里还硬要拿一把小白伞,他呱嚓呱嚓的踩着水花,把伊吹山寻的衣服下摆给弄湿了一大截。

正当伊吹山寻要打他的时候,不远处的街道上走过来一个人。

那人套着一件红色的旧衣,扎着马尾,头发和铺了一层雪似的,黑中掺了点白丝。

看头发总感觉远处走来的家伙年纪应该很大,可看脸又不觉得。他的眼角有着细纹,但是不多,倒是把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硬是拖拽出来几分威严。除了皱纹,对方的额头上还盘着几条张牙舞爪的斑纹,那颜色鲜艳的很,艳的不太符合他的年纪。

就仿佛太阳在他的皮肤上点燃了一团火,火光熄灭后,剩余的阳光便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烫红的痕迹。

鹤衔灯在伊吹山寻背后冒出了头,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乌云盖雪猫。”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指对方的头发。

他扯了扯伊吹的衣角,指着那个肩膀湿了一大片的男人犹豫的开口道:“他为什么没有伞啊?”

伊吹山寻没说话,倒是把他的头往后摁了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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