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听罢大笑道:“伊王叔说的在理,俸米事关重大,怎可轻易更改,如果让众位亲王连家人都养不起了,那朕岂不是愧对祖宗!”
他说的越真挚,藩王们心中越没底。周王咬牙做最后挣扎道:“伊王养不起,那是他家的事,臣等自愿为国贡献,求陛下成全。”
这回周围人都学精了,趁伊王没开口,三五个同时在下方按住他。
“哎,诸位的心意,朕收下了,不过就如刚才所言,俸米是万万不能动。不仅如此,朕还要给大家增添定量,朕听闻,代王叔的血脉们过得十分清苦,每日忧思,着实难安啊!”
代王的封地在山西,他们这一支以能生而闻名天下,孩子多的山西巡抚年年跟中央哭诉。
朱厚熜皱眉,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朕已经下旨,命礼部将宗室的俸米,每人增加两成,其中爵位最低的辅国中尉和奉国中尉,每人增加四成。”
此言一出,就连伊王这样的憨批都觉得不对劲了,皇上哪来的这种好心?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接话。
朱厚熜又道:“不过也请诸位理解,目前我族人数众多,低爵位子孙不能离开封地,不能经商,不能考科举,亦不能从戎报销国家,一身本领却苦无用武之地。所以朕决定,之后爵位世袭递降,传到奉国中尉后,则与普通百姓无异。”
此话一出,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虽然众人心中早有预料,但依旧群起哗然。
端王性子急,对这个皇侄又素来不喜,直接跳起来道:“爵位世袭罔替,是太、祖的意思,代表的是对我们这些子孙后代的关爱。皇上你才即位不久,举国上下那么多弊端不去收拾,偏偏拿我们这些亲戚开刀,是绝对我们好欺负吗!”
虽然他说的无礼,朱厚熜却没怎么生气,他早料到如此,慢悠悠道:“端王叔说笑了,你我都是太、祖血脉,哪里有什么欺负这一说。再说自从朕登基以来,先是挣大礼,接着又着手贸易,朝廷里里外外都焕然一新,如今下这个决定,也是为了我们皇家血脉着想,还请王叔慎言。”
端王气绝,还想说些什么,结果被他哥益王拉住。益王看着咋咋呼呼的弟弟,不由一阵头疼,这小子这么多年了还是一个样,现在皇上决心宗室改革,在场所有人都在观察他们,他这个做亲叔叔的带头发对像话吗。
端王不好违抗亲哥,气冲冲的坐下。周王见没人吱声,只能自己上了,于是硬着头皮拖延时间。
“事关重大,确实要好好考虑一下,况且……”朱厚熜笑着点头同意,然后又扔出一枚炸弹:“对于宗室土地的赋税问题,我们也要重新商议。”
这才是真真的抽筋拔骨,亲王们不寒而栗。如果说对于降爵,有的人还秉着“管我死后洪水滔天”的心理,觉得反正我们这几代爵位是保住了,不太在意。土地税收可真是明晃晃从他们嘴里抢食。
要知道如今宗室虽然不能自己种地,但前面几任皇上出手极为大方。比如弘治,自己几个弟弟分封出去的时候,大笔一挥每人赏了上万良田,对于此事,朱厚熜自己曾经也是受益人之一,所以不好说些什么。这也就罢了,一些宗室成员们仗着自己的权势,从底层农民手中巧取豪夺,强占土地。
在他们的带头作用影响下,许多官员也纷纷效仿,这就产生了一个很可怕的后果:有地有产的权贵阶层可以通过各种特权,免于向国家交税;无产无地的农民没税可交,所以国家财政收入大幅减少。为了弥补财政上的漏洞,朝廷通过强硬手段给下面增派收税任务,可是权贵阶层依然有办法通过各种手段偷税漏税,朝廷的收税任务最后全部摊派到了无权无势的普通农民身上,原本已不堪重负的普通农民,生活又变得更加困苦。
嘉靖登基仅仅一年多,全国已经大大小小爆发了四场农民起义。土地的问题再不解决,怕是要将大明活生生拖垮。
事已至此,众藩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齐上前反驳,有的据理力争,有的抱头痛哭。朱厚熜不动如山,他早就经过大明文官的洗礼,哪里会怕他们这种级别的闹事。
最后还是周王见场面一团乱,出来主持大局,对皇上说自己年事已高,喝了点酒头晕,想要回去歇着,至于这件事大家以后再说。
朱厚熜应允,宴会不欢而散。
回到泛稼阁,甚至司礼监的内侍还没走干净,代王蜀王就迫不及待的开口:“周王伯,现在到底该怎么办,难道任由皇帝为所欲为,欺负到我们脸上吗。”
“就是,都是□□血脉,凭什么说改就改,这是拿我们这些亲戚不当回事啊!”
二人子嗣众多,封地上一大半良田都在他们手里,所以这次跳得是最欢的。
看着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的两个王爷,周王脑壳隐隐作痛,但还是安抚道:“我们豁出一张老脸,死活不接旨,不行就去祖庙哭,皇上也要顾及名声,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放心吧。”
大家仔细一想也是,反正也不缺钱,在京城好吃好喝供着,也算是自在,于是便打定主意抗争到底。
王爷们能沉得住气,可世子就不一定了。二十七位藩王,除了益王无子,各个都子孙满堂,有几个性子荒唐,正妻无所出,世子之位悬空,索性就将喜欢的儿子们都带来。
这帮王公子弟有的年过而立,倒也还好说,有的甚至尚未及冠,正是好动的时期。大明像养猪一样养他们,虽然也有上进的,可大部分都吃喝玩乐,斗鸡走狗,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