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心里很乱,按理来说,他这个皇帝入驻紫禁城的顺序应是从正阳门进,一路直走,经过承天门、端门、午门、奉天门,最后来到这天下最雄伟的建筑——奉天殿里。
而现在却让他按太子礼,从偏门进住文华殿。
皇上和太子,在外人看来也许没什么区别。或许还有人觉得,能当上皇帝就不错了,挑三拣四的做什么。但是事实上,确实完全不同的两种待遇。
以皇帝身份登记,名正言顺,天下之主。以太子身份登记,皇位由太后和大臣们共同商议,得了就是别人给他的赏赐。
而且朱厚熜心中一直都有种说不出的恐惧,十四五岁的少年,从未离开过安陆,独自面对京中诡谲的局势和众多大臣。他不由的想起从前袁宗皋袁长史给自己讲过的一个故事。
西汉时期昭帝驾崩,因无子,大将军霍光就将昌邑王刘贺征召入朝,立为皇太子。之后刘贺继位,短短二十七天就被废,之后更是列出了一千多条罪名。
多可笑啊,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之前还被人说温良恭俭让,继位不到三十天,竟然犯了一千多条罪?而那位刘贺,被废后没多久就“因病”去世了,他今天若听从别人安排,成为皇太子,是不是明天就是下一个刘贺?
想到这,朱厚熜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扫了一眼周围,只觉得每个官员都面目可憎,仿佛一张张贪婪的巨口要将自己吞噬。
往后退了两步,忽然一只如寒玉般的手抵住他的后背,那手虽然纤细却很有力量。只听陪伴在身边的女冠轻声开口:“王爷,您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吗?”抬头望去,就见李乘风拼命对他使眼色,搞得眼皮都要抽筋了。
……你当周围大臣们都是瞎子吗,朱厚熜无语了。不过托对方的福,他也算是从思绪中挣脱出来。不自在的咳了咳,他哑着嗓子道:“本王刚到京城,身体略有不适,想先去休息片刻,诸位大人的意思本王知道了,就按之前所言吧。”
大家都是人精,看得出来那女道士在新皇眼中地位特殊,反正事情也办妥,于是按下思咐,行礼退下。
大臣们刚一走,李乘风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到底是怎么了?王爷脸色怎如此难看?”
朱厚熜将事情的严重性跟他讲了一遍,李乘风默然,是他土鳖了,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从哪个门进还有这么多说法。
之前由于袁宗皋生病,害得王爷差点遇刺,使他十分内疚。这几天去随行御医那里讨了几服药,打算早点好等到登基之时能帮着出谋划策,此时吃了药早已沉沉睡去,现在朱厚熜身边就只有李乘风一个能说话的。
毕竟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他也没瞒着对方,把自己的焦虑担忧完完整整的展示了出来。
李乘风安抚的对他笑了笑,率先问道:“那王爷是如何想的?”
“本王……不知道,”朱厚熜此时也迷茫了,自己羽翼未丰,真要现在独自对抗满朝文武吗?
李乘风叹气,这也确实是难为他了,于是提点道:“王爷,这帝位,可是上天赐给您的。”
朱厚熜一下子被点醒,对啊!他有什么可怕的!他这皇帝当得名正言顺,按祖宗礼法,自行顺位顺下来的。诏书上明明写着,让他朱厚熜嗣皇帝位,可没说以太子礼嗣皇帝位!
缕清思绪后,朱厚熜整个人都精神过来了,此时内侍黄锦来报,外面一群官员和勋贵们想要求见,请他做个指示。
厌恶的皱了皱眉,经过此次,朱厚熜面对朝臣更加提高警惕,以怀疑的眼光看周围的一切,心里清楚这帮人不过是想来提前卖个好,直接没好气的说不见。
黄锦一脸为难的领命,结果没走出门就被李乘风拦住了。李乘风暗道,难怪嘉靖一朝君臣关系不和谐到那种地步,原来根源出在这。
面对小王爷疑惑的目光,李乘风考虑了半天才开口:“您又何必如此,就如之前说的,现在羽翼未丰,多认识点人也是好的。”
“本王刚到良乡就迫不及待的上赶着献殷勤,不仅品性不怎样,连脑子都不好,这样的货色认识什么?”朱厚熜不屑的撇嘴,不得不说,他人虽然脾气古怪,但智商还是一直在线的。
看见傻孩子油盐不进,李乘风索性放大招,连唬带吓道:“王爷此言差矣,想今日所面对之事,朝中必定有人对您不怀好意。只有千日做贼,那有千日防贼的?您一定要早做准备。今日接见他们,不过是对外放出一个信号,其他人见您平易见人,自然也会向此聚集,到时候何愁再有异心。”
这番话可以说是搔到朱厚熜痒处了,疑心重又好强的小王爷觉得十分有道理,旋即便叫黄锦将人领进来
……
刑部大牢,江彬一脸冷漠的听着前方审讯官员的絮叨,受了刑的身子没有半点力气,直到听见前面有人行礼,连喊“杨阁老”方才吃力的抬了抬眼皮。
杨廷和静静的看着他。半晌,才开口问道:“江大人,你还是不肯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