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醒来的时候,视线依旧有些发黑,浑身感到酸软无力。太宰治闭了闭眼,让自己的状况能好一点后才支撑着身体从床上起来。
“你醒了。”一直坐在太宰治床边的森鸥外注意到他的醒来,满脸高兴地说道。
森鸥外扶着身体还很虚弱的太宰坐治起来,顺便递给他一杯热水。
“来,先喝杯水。”
太宰治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捧着热水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
森鸥外眨了眨眼。
这孩子就这么相信他吗?难道就不怀疑他会在热水里下毒?
森鸥外顿了一下。
不,太宰治绝不可能信任他一个刚见过几面的人。但这个远远比常人要更加聪慧的少年哪怕是刚刚从昏迷中醒来也能够一眼看出森鸥外有没有在水中下毒。
或者说,对于太宰治这样狂热地追求着死亡的人来说,倘若森鸥外真的在水中下毒了,他反而要哈哈大笑地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森鸥外叹了口气,决定不去想这个问题。他平复下心情,说:“因为长时间的自杀行为,你的身体本来就非常虚弱了。再加上这几天你又没吃东西——我给你吃的那几个蟹肉罐头不算,又因为白兰的追杀而剧烈运动了起来,会昏迷过去也不奇怪。”
想到自己给昏迷过去的太宰治做检查时,他遍布浑身的伤疤时,森鸥外就有些头疼。
这绝对不是短期的自残,而是长期地摧残着自己的身体。太宰治会因为虚弱过度而昏迷过去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这样啊。”太宰治冷淡地应了一声,完全不在意自己因为伤痕累累的身躯。
“就是这样。”森鸥外有些无奈地说道,他眉眼柔和地看着太宰治,说:“要好好注意身体啊。到时候落下什么病可是会很难受的。”
身穿着白大褂的男人露出这样的神情说出温柔的话语时,从外表看上去的确就是个老好人的医生。
太宰治静静地注视着他,像是一个眼神空洞、不会说话的人偶。
森鸥外也没说话。
福泽谕吉回去查关于白兰的事情了,中原中也则是被森鸥外劝回去休息了。现在的他们正处于森鸥外的私人诊所中,整个房间寂静得可怕。
或许是出于打破寂静的想法,森鸥外张嘴轻声地问:“你是怎么想到引我和福泽殿下过来的?”
他并没有继续问之前关于『书』的问题。或许是因为森鸥外知道就算他问了,太宰治也不会回答他的。那么与其继续逼问太宰治引起对方不快,还不如自己去调查。
太宰治眨了眨眼,说:“因为猫。”
“猫?”森鸥外挑挑眉。
“昨天晚上...”太宰治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伤疤,语气轻飘飘地说:“昨晚和福泽先生见面时,他的袖子里藏着小鱼干。”
“那位阁下非常喜爱猫吧,而且还是那种走在路上会无意识地寻找猫踪迹的人,否则他也不会随身携带小鱼干了。”
“这附近的猫都是流氓性子,应该说在横滨这块地方包括不远处的贫民窟,这里的生物都是『罪.犯』。”
“成群结队的流浪犬甚至会在贫民窟咬死落单的小孩来啃食。面对突然扔到自己不远处的书,无论是出于捕食天性亦或是贫民窟生物特有的抢夺性子,野猫的第一反应也是咬起来就往远离我们的方向跑。当咬着一本书的猫走过,福泽先生一定会注意到。”
“看到那本书之后,在福泽先生旁边的森先生肯定能够察觉到这是我传达的求助信号。”
“不错的推理。不过你是怎么确保那只猫走的那个方向里,我们一定会过来?”森鸥外有些好奇地问道。
紧接着,他看着身体极为瘦弱、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的少年笑起来,说:“我的确不知道你们会过来,也不知道你们会从哪个方向过来。”
“但中也知道啊。”
太宰治感叹道:“中也...”他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情有点复杂,像是无法理解那般,带着一点困惑的声音说:“可能是出于未来的记忆吧,他不想我就这么被白兰杀了。虽然他没说,但我也看得出来,中也想要将我托付给其他人,而这个人会是谁?没错,就是你啊,森先生。”
太宰治笑眯眯地说:“像中也那样一根筋的人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他奔跑的方向毫无疑问就是森先生你所在的位置。福泽先生和森先生你们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恩怨,他对你也很不放心,因此不会放任你一个人过来找我,而是会跟你一起过来。”
“所以我拽着中也的头发,让他先跑到左边的小巷子里,等待你们的到来,顺便利用小巷子里的弯弯绕绕,让白兰无意识地转个方向,刚好背对着你们。白兰弄出来的动静又很大,只要你们到了附近又没有聋肯定能够找到我们。”
“......”
森鸥外沉默了下来,被打倒了那般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你真的只有十几岁吗?”
“或许。我也不清楚。”太宰治有点恶劣地笑出声,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小孩。
森鸥外用那双暗沉的紫色眼睛静静地注视了他一会儿,嘴角上扬,用叹息般柔和的声音说道:“既然太宰君都和我说了这么多事,那么我也要教你一点事。”
黑发的医生忽地按住了太宰治的手腕。力度不大,甚至可以说是轻柔了,曾握着手术刀在无数人的身体上切割的手指触碰着上面的疤痕。
太宰治有些茫然地抬着头看着他。
森鸥外的神情依旧很柔和,那副表情简直可以拿去当医生表彰里的图片了,他说:“我无法真切地理解你的绝望。或者说,我大概一辈子都无法与你互相理解吧,太宰君。”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太宰治想到,也是用了这样的眼神回应着森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