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元帝根本就不喜欢陆婉芸,不管这份不喜是因为他作为帝王,却碍于她背后的陆家不得不将她选入宫中,给予贵妃的高位,还是因为陆婉芸娇艳明媚不符合他审美的容貌,总之启元帝一直都不喜欢陆婉芸,对她观感平平。
正因为此,当启元帝从太医那里确定陆婉芸是真的伤了脸,而且脸上的伤势颇重还可能留疤后,他心里并没有太多波动,别说去关心陆婉芸被毁容的脸了,他心里甚至连象征性的一点怜惜和遗憾都没有。
启元帝是一个既自傲又自卑,同时也无比自负的人,自傲来自于他的能力和才华,自卑却是因为他早年极不受宠,是经常被先帝忽视的儿子,在他借助陆家的势力登上皇位后,随着大权在握,启元帝渐渐变得自负起来。
对自负到近乎入魔的启元帝来说,他这一生最大耻辱就是他乃是借助了陆家的势力登上皇位,是他出卖自己讨得了陆婉芸的欢心才求得了陆家的支持,这让他有一种不靠陆家自己什么也做不成的耻辱感。
自登基以来,这件事情一直都是刻在启元帝心头的一块疤,他难以忘却他所承受的耻辱和痛苦,而对造成他一生耻辱的源头陆婉芸,启元帝更是将其视为污点,不管明面上他装得有多深情,内里都是一片厌恶。
故而,在得知陆婉芸脸上的伤可能留疤,她那一张娇美明艳的面容将会被毁后,启元帝没有任何怜惜和遗憾的情绪生出,恶毒一点地说,在启元帝心里,他甚至觉得陆婉芸被毁了脸活该,他巴不得陆婉芸被毁了。
就仿佛陆婉芸越是落入尘埃,越是狼狈可怜,就越是能让启元帝心生快慰似的。当年启元帝出卖自己去讨好陆婉芸、赢得陆家的支持一直是他心中过不去的坎,所以他想要将陆婉芸打下云巅,似乎这样就能踩着她证明自己干净威严似的。
太医确诊的话话言犹在耳,启元帝心头近乎恶毒的快意咕噜噜地翻滚着,在他心间叫嚣着,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陆婉芸更加狼狈的一面,看到她没了骄傲能被他肆意折辱的模样。
如果陆婉芸跌落云端,她就再也不能仗着陆家蔑视众人,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众人羡慕、向往和喜欢的目光了吧?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甚至他还是皇子、是帝王,凭什么陆婉芸就能永远高高在上,活得鲜活灿烂?
他非要看到她落入泥沼、陷于尘埃,只有这样他才能说服自己,他并没有矮陆婉芸一头,能登上帝位是因为他自己有过人之处,绝不是全然地依靠陆婉芸和陆家,绝不是!
电光火石之间,启元帝心头发酵出来的快意被他强行忍耐了下去,他理智回笼,知道现下他想平衡朝堂还要倚仗陆家的权势,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失了陆家的支持,所以对陆婉芸,他只能安抚,绝不能泄露出一丝一毫的快意。
轻咳了一声,启元帝垂眸朝用丝巾掩着面容的陆婉芸看去,哪怕她死死埋着头没有抬头看他,他仍旧演技到位,神情温柔如水,眼神缱绻如丝,透着怜惜和宠溺:“让朕看看你脸上的伤,朕不在意这些,只想看看你的伤势。”
启元帝放柔的语调和宠溺温和的语气无不彰显出他对陆婉芸的宠爱和看重,殿内伺候着的太医、宫女和内侍们都在心中感慨,果然贵妃娘娘才是陛下心尖尖上放着的人,那静嫔又算得了什么呢,看来日后还是得讨好昭仁殿。
却不知今日启元帝表现出来的态度被快嘴的宫女、内侍们传播出去后,后宫中原本还在观望的宫人们越发坚定了讨好贵妃、冷待静嫔的决心,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静嫔的日子过得是极为不顺心,这越发加深了她以孕博宠的心思。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殿中旁人,甚至就连白芷都在心中暗暗感慨陛下对贵妃娘娘的恩宠,唯独反应不一样的人就是被启元帝温柔以对的陆婉芸,她被启元帝恶心得够呛,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要倒竖起来了,恶心得直想吐。
一口银牙咬紧,陆婉芸面孔埋在柔软顺滑的丝绸帕子当中,紧皱着眉头语气恶狠狠地跟陆跋吐槽启元帝:“我从来不知道,启元帝能这么恶心,听他说一句话,我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太恶心了,真想弄死他。”
“忍耐,现在还不是时候。”陆跋清冷淡漠的嗓音在陆婉芸心头响起,如同盛满了薄荷叶的冰水兜头朝着她泼了下来,瞬间将她心中的燥意浇灭,“请你耐住性子,与启元帝虚与委蛇,将他糊弄住,并且保证他短时间内不会再来找你。”
陆婉芸咬了咬牙,恨恨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都舍了我的脸,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前功尽弃——看了启元帝这么恶心的一面,我反倒是希望静嫔手腕高超,能够多拖着他一段时间了,要我再和启元帝相处,我一定会吐的!”
她舍了自己的脸,筹谋算计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一段时间不与启元帝见面,不让他发现不对劲么?现下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若是不能忽悠住启元帝,那她的脸就白伤了,太亏了,陆婉芸才不要做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
被恶心到不住颤抖,在此刻刚好伪装成哭泣时的颤抖,陆婉芸埋头在帕子中掩住自己的脸哑声道:“臣妾知道陛下爱重臣妾,一定不会嫌弃臣妾的脸受伤了,可是臣妾希望陛下眼中的臣妾一直是最美的,没有任何缺陷!”
不就是恶心人吗,看谁比谁更恶心!陆婉芸心头发狠,启元帝初步坐稳了皇位,平衡了朝堂,她暂时没法把他拉下来,没法把他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百倍奉还,那恶心他一把总是没问题的。